第28章 蓮塵記憶
- 江山亂,帝非良人
- 墨莎滄雪
- 3234字
- 2012-06-07 09:58:35
自從那晚最后一次夢見慕蓮塵之后醒來,蘇瑾月發現自己眼里看到的東西與以前相比大不相同,慕蓮塵果然是將記憶給了自己,這兩日,她腦海里總是不斷浮現出慕蓮塵的過往,那些記憶涵蓋至她生活起居的點點滴滴。
記憶里的慕蓮塵話極少,她時常端坐在庭院內的梨花樹下,抬頭仰望著碧色長空。
自她有記憶時起,慕宇就常年在外四處征戰,有時甚至一年也不曾回家一次,府里的下人全視她若主子,對她極力奉承,百般討好。
她逐漸開始變得沉默,時常一個人站著發呆,她想要的,從來就沒有人知道,比如,她想找個人說說話,卻不知道找何人,再比如她想走出慕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卻總是有守衛攔在門外,極力勸說道,“為了小姐的安危,沒有將軍的允許,小姐不得踏出慕府半步。”
朱門樓閣深幾許,怎堪寂寞如雪傾落一地芳華。
她干脆將時間幾乎都花在看書,學琴,練舞,寫詞,六藝皆有涉及,她的琴藝越來越好,卻無人聽懂她隱藏于琴聲中落寞,她的舞亦跳得越來越好,卻只能一人空對月色翩翩起舞。
再后來,府里來了一位琴師,她坐在庭院前的梨花樹下,抬眸凝視著眼前一襲玄墨色的俊逸男子,驀然,梨花雨落,時光靜止,她眼中似是只能看見眼前之人的存在,四周之景皆化為虛無。
大抵是連慕蓮塵自己都未曾發覺,就那一眼,她就已經動了心,只是,她將自己的心境隱藏的極好,好到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出來。
“小姐的琴藝世間已經少有人可及得上,為何還要請琴師?”他聽完她彈奏的一曲,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眼,表情困惑的問道。
她垂眸注視著自己手里的琴,半餉,淡淡的答道,“只因少了一個聽琴之人。”
聽了她的回答,他淡淡一笑,大抵沒有料到她的回答竟是如此,莫非他這個琴師的職責是專聽她彈琴的,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個好差事。
他們之間很少說話,大部分相處的時間,莫過于她彈琴,他站在一旁靜靜的聆聽,他聽出了藏于她絕妙琴音中如霧般驅不散的淡淡寂寞,偶爾,他注視著她端坐在梨花樹下彈琴的背影怔怔的看得失神。
后來,她無意中聽到他的琴音,空靈月色下,他孤身坐在鏡蓮湖畔,玄墨色長袍席地,月光似是琉璃華光傾灑在他眉宇間,修長十指在十二根琴弦上靈巧的拂動,源源不斷的琴音從他指尖躍然而出,天地間萬籟無聲,只聞琴音在夜色中回蕩,穿過無邊的鏡蓮湖,美如幻聽。
她聽得愣然,琴音如人心境,她從他琴聲中竟聽出了滿滿的傷痕與不甘,她從前一直以為他是個心如止水,與世無爭的人,卻未曾料到他平靜的面容下,內心卻如滄海無涯之水般暗潮洶涌。
似是察覺到身后有人,琴音嘎然而止。
待慕蓮塵回過神來后,才發現離脖頸幾毫處已經橫著一把寒光閃爍的長劍,只要她稍稍一動,鋒利的劍刃就足以刺穿她的脖頸,透過月色,她抬眼平靜的注視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子,澄澈的眼眸沒有一絲懼意。
“是你?”透過柔柔的月光,他看清了她的面容,有些詫異的說道,隨手將劍自她脖頸處輕輕抽離,放下。
“你到底是誰?”她開口問道,一個普通的琴師,有如此身手絕非尋常。
他看著她猶豫了一會,方才答道,“小姐只當我是一個普通的琴師就足矣,漂泊天涯,學點劍術防身未嘗不可。”
“你剛剛彈的是什么曲子?”她下一個問題讓他有些錯愕,他以為她會追問關于他的其它事跡,卻沒想到她話音一轉問起了自己所彈的曲子。
其實慕蓮塵此時是想問他有關他的身世,可是她明白,就算問了,他未必肯如實回答,還不如不問來的好。
“隨意彈的,沒有曲名。”他回過神來,淡淡的答道。
“我喜歡你的這首曲子,能不能再彈一遍給我聽?”她注視著他問道。
他打量了她一眼,琥珀色琉璃般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但是終是沒說什么,只是轉身回到放著琴的案臺前,緩緩坐下,又開始彈奏那首曲子。
她駐足在那里,安靜的聽他彈琴,這次他的琴音卻沒有了方才的起伏跌宕,倒是平靜如緩緩流動的水,一片平和寧靜。
對于她來說,他像是一個迷般的存在,引起了她的好奇,讓她的內心燃起了想要了解他更多的興致。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自那夜后,她不只一次悄悄的問自己,她自認為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女子,可一旦動了情,卻連她自己都自亂了陣腳,偶爾,一閉眼,耳邊似又有他的琴音輕輕掠過她的發梢。
她開始迷戀上他的琴音,或者,亦可以說是迷戀了他認真彈琴的模樣,原先她彈,他聽,換做他彈,她聽。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往往只需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就足夠。
“你的琴呢?”或許每日見她來聽自己彈琴,他有些困惑她為何這些時日不彈琴。
“壞了。”她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倘若她帶了琴,他必定不會只讓她聽他彈琴。
誰知他聽了她的話,便將手里的琴遞給她,說道,“我這把琴雖用了幾年有些陳舊,但是音色極好,還望你不要嫌棄。”
對于一個琴師來說,琴的珍貴程度如命,看著他遞過來的紫檀木材質雕刻著奇異花紋的琴,她有些受寵若驚。
見眼前的她神色怔然的看著他遞過來的琴,他輕輕挑眉,道,“是嫌棄它舊么?”
她只得伸手接過,手里的琴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纖纖玉指撫過琴弦,發出了幾陣雜亂的曲調卻撩了她心弦。
直至后來,慕府闖入了十幾個刺客,那些刺客的目標就是身為護國將軍慕宇掌上明珠的慕蓮塵。
十幾個身手了得的刺客殺進了慕府,整個慕府陷入一片混戰中,瞬間守衛慕府的數百侍衛全死在那十幾個蒙面刺客手里。
駭人的血光染紅了漆黑的夜,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鮮紅的血液匯成了河流緩緩的淌過地面,看得人觸目驚心。
慕蓮塵臉色蒼白的看著尸橫遍野,鮮血淋漓的慕府大院,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滴滴淌下,她不是在害怕,只是覺得為何死的不是自己,那些人的目標本就是自己,這些人終究是為她而死。
若是可以,她倒是寧愿死的是自己,她憤怒的望著那十幾個黑衣人,眸中滿含視死如歸的冷冽寒光,手握一把匕首橫在自己脖頸間,那把匕首已經刺破了她雪白脖頸的肌膚,鮮血緩緩順著匕首留下,染紅了她胸前的白裳,開出了朵朵絢麗妖嬈的紅艷花朵。
他們的目的是想抓了她作俘虜以此威脅慕宇從戰場退兵,若是她死了,他們此行不只是白費心機,更是人頭不保。
他們手握著沾滿血跡的劍團團圍住她,皆是面面相覷不敢再向前一步。
就在她一人與他們對峙的時候,他來了,眸中疼惜的看著她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手執著一把長劍,玄墨色長袍飛揚,渾身散發著殺氣騰騰的氣息,與那十幾個刺客廝殺在一起,他的劍術如行云流水般看得人眼花繚亂,一個兩個,三個刺客接連倒在他的劍下,很快十幾個刺客中就只剩下四五個還有還手的能力,其余的都倒在地上或死或傷。
她從未看見過這樣的他,俊逸的面容冷得可怕,手里的劍淌著猩紅的血滴,如自地獄深處浴血而出的修羅,與平日里安靜的他形成了巨大反差,看得她愣然。
那幾個刺客見自己死了那么多人,頓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扭頭瞥見立在一旁的慕蓮塵,也顧不得上頭有令要留著她性命,只想一心殺了這個女人報仇,于是皆拿著劍朝她刺去。
慕蓮塵見這些刺客手里的劍皆朝自己刺來,也不后退著逃走,只是緩緩閉上眼睛,生何懼?死亦何懼?如今,是以她命來祭奠慕府數百慘死亡魂。
她面容寧靜的等著他們的劍落在她身上,可是腳下突然一輕,睜眼,卻被他擁在懷里,他一手抱緊懷里的她,一手揮劍擋開那些刺客刺來的劍。
劍光閃爍的寒光隨之躍入她的眼,還有他奮力殺敵的模樣也深深落入她眸中,揮之不去。
一滴,兩滴,血滴在她眉心,她此時才發現他的長袖已被刺客的劍劃開了一道寬大的口子,血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流下,透過那道口子,她看見了更多舊的傷痕,密密麻麻的布滿了他手臂,如同一道道錯落起伏的溝壑,看得她揪心,她竟不知,他身上居然有這么多的傷痕。
待他終于殺盡了那些刺客,他終于如釋重負的將懷里的她輕輕放下,將劍收回了劍鞘。
她忍不住問他道,“你身上為何有那么多的傷痕?”
他則是風輕云淡的答道,“都是區區小傷而已,無礙。”
她凝視著他轉身欲走的背影,咬緊了發白的唇瓣,突然,她做了一個自己都想不到的舉動,緩緩靠近了他,伸出雙手自背后輕輕的擁住了他,驀然,淚如雨下。
許是感受到了背后她懷抱的暖意,他不由得怔了怔,冷凝的眸光微動,也沒有推開她,只是任由她擁著自己。
“以后疼了便告訴我可好?”她輕輕哽咽的道。
他沒有作答,卻也沒有否決,便是表示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