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搖了搖頭，邁步出了秋水宮，我亦是不去看他，心中甚是惱火。不一會兒小靈就回了秋水宮，見我這般憤怒也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遠處望著我。

讓人備了浴湯，將身上沾的些血腥味洗凈，本準備用過晚膳再去蒹葭宮的，但實在是沒胃口便起身前往蒹葭宮。小靈走在我身后，一言不發(fā)，我覺得她今日著實安靜了些，回過頭望向她，她卻只是低著頭走著，也不知思考著什么。

不一會兒便到了蒹葭宮，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隨后便邁步進了房內(nèi)，猛然被一陣濃濃的中藥味刺得喘不過氣，但還是忍住走到床邊，悅妃此時已是閉上了眼睛，眼眶微微凹陷進去，明明才值二八年華，卻感覺蒼老了十幾歲般，我伸手輕輕撫上她瘦削的臉龐，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憐憫，替她掖了掖被子，輕聲吩咐小靈端來熱水，擰干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淡淡血跡，卻意外發(fā)現(xiàn)她氣若游絲，我一驚毛巾自手中掉落，小靈見我這樣立刻上前詢問道“小姐，怎么啦？”。

我張著嘴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快，快叫太醫(yī)，快！”小靈一聽我口氣這般焦急便知是悅妃出了事，遂看了眼悅妃隨即轉(zhuǎn)身跑出寢宮，我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皺著眉頭的睡顏，心中發(fā)酸。

不一會兒，小靈便叫來了太醫(yī)，太醫(yī)背著藥箱一路小跑地到了床邊，欲要參拜，我已是攔下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行什么禮，救人要緊?！彼牭梦业脑?，已是徑直來到床邊，仔細觀察悅妃的面色，隨即又為她診了脈，把了好幾遍，便嘆了口氣道“娘娘，悅妃娘娘氣若游絲，面色灰白，這脈象也甚是微弱，恐怕是……”。

似是被人潑了涼水般，從頭涼到腳，這般美麗靈動的女子就要殞命于這深宮之中？心中有些發(fā)澀，派了內(nèi)侍前往養(yǎng)心殿告知宇文昊天。小靈在一旁已是流下眼淚，這些日子我?guī)缀趺咳斩紒砜赐麗傚?，小靈亦是跟來，她也定是和我一樣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今日見悅妃這般凄慘，心中定是不好受，我亦是眼淚滑落。

派去的內(nèi)侍不一會兒就回了蒹葭宮回道“彤妃娘娘，陛下說……說今日天色已晚，暫且就先不過來了，這里就交予娘娘您。”他顫抖將話說完，我已是震驚不已，曾經(jīng)深深寵愛的妃子，亦是剛剛失去他孩子的女人，快至彌留之際，他竟然連過來見一面都不愿意，寒意襲向心頭，打了個冷顫。

轉(zhuǎn)過頭瞪視了他一眼問道“皇上現(xiàn)在在哪里？”聽罷他便顫顫巍巍地回道“皇上，他今夜留宿韻禾宮?！蔽衣牭么嘶卮?，腳底下已是有些虛浮，險些站不住，小靈扶著我，我揮揮手示意他退下?；厣碜诖惭兀鴲傚闹兴釢豢埃@里曾經(jīng)愛妃快至彌留，他卻能安心在現(xiàn)在的寵妃芙蓉帳內(nèi)纏綿，我輕輕撫上悅妃臉龐，淚水緩緩滑落，心道，你說，我會懂的，難道就是說我會步你后塵？我最終亦會如你這般殞命宮墻之內(nèi)？

午夜時分我已在床畔淺淺睡著，悅妃卻突然醒了過來，渾身抽搐，嘴中因疼痛而呻吟著，我睡得本就不沉，隨即便醒來，按住她抽搐的身體，喚了太醫(yī)進來，太醫(yī)見她這般癥狀，眉頭深深皺起，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刺著悅妃的合谷，內(nèi)關(guān)等穴位，不一會兒便見悅妃真就止住了抽搐，我驚喜地望著太醫(yī)，太醫(yī)卻是嘆息地搖了搖頭道“娘娘且不要高興，微臣只是暫時止住抽搐，也不知待會兒會有什么癥狀?！甭勓裕伊⒖探┳∧樕衔⑽⑾采?，心中一陣涼意襲來。

感覺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遂轉(zhuǎn)頭，便見悅妃微微睜開眼，遂將頭向她那里靠了去，便聽得她輕聲說道“水，水?！蔽宜炱鹕淼箒頊厮?，喂她喝下，她喝完感覺精神好了些，抬眼望著我道“謝謝你綺彤，你陪著我，我走的也就不孤單了。”我攔著她說這些，斥道“胡說什么呢，什么走啊走的，快些睡下吧，睡一覺就好了。”明明知道不是這樣，但還是得狠下心來騙她。

她聽罷已是微微搖頭，強扯出一絲笑意道“你也不必哄著我，我自己知道，只是我不甘心，我的一生便是毀在這宮墻之內(nèi)，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我實在是接受不了，我，我父親亦是因我喪命于此，我對不起他。”她說著眼里已是噙滿淚水，我卻是聽得甚是不解，遂問道“這又是因著什么？你爹喪命于此？”不是歸隱了嗎？

她淚水自眼眶滑落，嘴唇輕顫著道“你定是還被騙著，我亦是和你一樣被騙了那么久，以為自己真是被寵著，可是，他卻哄著勸著我，甚至拿父親威脅我做些害人之事，自古以來，這后宮便與朝堂有著不明的關(guān)系，他正是要利用我來打擊后宮各個勢力，進而掌控朝堂，我自是抵制，但是為了父親，我不得不違背良心做些害人之事，我父親最終不想成為他要挾我的籌碼，遂借歸隱欲要辭官，我自知他定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父親，遂出口阻攔，卻最終……我聽得你說父親已被他準了歸隱，自知父親已經(jīng)……我……”她斷斷續(xù)續(xù)向我訴說，我已是懂了她的意思，但仍是不敢相信，怎會如她所說那般。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喘氣聲音卻來越粗重，我亦是仔細聽著，但卻不知她說著什么，只是擔心著她的身體，欲要讓她住口，她卻已握緊我的手道“別……別攔我，不說就來不及了，不要相信他，不要……不要相信什么愛，都是假的……我不甘，我不甘……父親對不起，對不起……”她聲音急促，眼睛已是沒了焦點，手亦開始抽搐，我遂拿起她的手輕輕捏著想要為她減輕疼痛，她卻是漸漸止住抽搐，手指亦是無力屈伸，我一驚松開手，她的手便自手中無力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