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行李
- 其實原來你愛我
- 月自明
- 3184字
- 2013-10-25 09:54:16
臨出門前,三叔公捧著本老舊皇歷拉住她說:寶璃,皇歷上說,今天不宜出門,會有阻滯。后天日子好,出門遇貴人,你后天再去讀書吧。
秦寶璃拍著三叔公骨頭錚錚的肩膀,一臉知識份子不搞封建迷信的正色,拿出錄取通知書指著上面手寫的日期說:三叔公,通知書上說了今天回校報到,明天開始上課了,后天去我已經遲到了,人家比我上多一天課了。
三叔公也讀過兩年書,基本算數難不到他。他掐指一算,一年學費四千五,一年最多也就上學兩百天,一天學費二十二塊五毛。遲到一天便虧了二十二塊五毛。他再掐指一算,秦寶璃今天出門的阻滯與人身安全無關,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撤手道:去吧,自己小心點。
好。秦寶璃蹦著跳上她大侄子的摩托車。沒有人對她依依不舍,也沒有人和她相顧淚四行,聽到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幾個長輩就轉身回家了,也沒目送她離開。
三個小時后,三叔公的話應驗了。果然是有阻滯。塞車了!
對于塞車,秦寶璃說不上是討厭還是怎么著。她沒有頻頻伸頭出窗外看前方路況。當時的長途汽車雖然已經有冷氣,但車窗不是密封的,可以打開。也沒有一個勁跺腳搓手,折騰腳下的紅墊子折騰自己的手。她只是覺得無聊。無聊久了她便覺得餓了,嘴里直冒口水。上車之前她大侄子覺得應該對這個為自己族里爭光的小姑姑表示表示,于是在車站里面那些宰人商店買了三包梅子干和一瓶汽水給她。秦寶璃很不好意思接過來,她覺得有點心疼。大侄子的錢也是錢。她很想說外面的商店賣得便宜多了。可她大侄子雖是侄子輩,但人家已經四十歲了,小孩都上初二了,對于這個樣貌是長輩但其實是侄子的晚輩,秦寶璃實在不知道怎么相處。只好把東西胡亂塞進背包,被他拍得腦袋直發昏送上長途汽車。才上車秦寶璃就把梅子干全打開,不到半個小時全吃光了。這是個很不好的習慣,會讓人覺得她是不是從沒吃過東西,所以餓的。以至經常有人對她投以鄙視譏諷的目光。
塞車使時間變得緩慢和悠長。秦寶璃把臨窗樹上的葉子按大片葉子、小片葉子、中等葉子、枯黃葉子、半枯葉子、墨綠葉子、鵝黃葉子等分門別類數了一遍。她覺得時間應該過了好幾個小時。所以她把她嘴里直冒口水的行為判斷為餓的現象,而不是因為無聊饞蟲大鬧。于是,她很心安理得地拿出背包里那七個夭折的未來戰斗機,在鄰座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舉止優雅地緩緩剝殼。
她很認真地把雞蛋殼剝出兩個半圓,用腦科手術般嚴謹的態度把蛋白切成9等份,蛋黃分為四等份,嚼不出聲,咽不動嘴地一片一片吃著。如此折騰完七個雞蛋,車還是一動不動。她把剩下的蛋殼一小片一小片掰開,整出了個動物園,車終于被突然暢通的路況嚇了一跳,抖了極大動靜的一下,還把蛋殼動物園里的森林之王抖向潔白可愛的兔子,混為一體。
等她到達汽車總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學校安排在車站的新生接待處只剩下兩個一臉因勞累無聊而目光混沌的男生。其中一個已經開始準備收拾東西了。見她突兀站在招牌前,坐著的男生站了起來。
“你是我們學校的新生?”
秦寶璃數著眼前男生臉上的睡痕,心里感慨這可真算縱橫千里呀。嘴上卻極具禮貌說:“師兄好。”
那收拾東西的男生竄了過來:“你趕不上報名了,繳費處的老師等我們回到學校已經下班了。我先帶你回學校,找到宿舍吃個飯再買點東西吧。”說完,引著她走向公車。
這這分明是活生生的先下手為強呀!秦寶璃看著懊惱的縱橫千里師兄,嘖嘖嘆息,這做人做事就是要當機立斷,該出手時就出手,莫等花落空嘆息。師兄,希望還有一個倒霉鬼在塞車路上趕來,好讓你也能接待接待。
“小師妹貴姓呀?”到學校的公車兩塊錢,她掏錢想投幣的時候師兄推她往里走,刷了公交卡。因為還在首站的關系,位子很多,秦寶璃想坐那種單人座,但師兄拉著她的背包走向最后面的雙人座。秦寶璃心里有點不高興了。她又不是沒兩塊錢,用得著他請她坐公車么?如果不是拿人手短,可能她現在就能理直氣壯地甩開師兄的手坐在單人座上了。她坐車從來不喜歡和人一塊坐。怕路途顛簸,搖搖晃晃發生不可避免的碰撞。
肚子里有氣,秦寶璃假裝車站太吵沒聽到,沒有回答師兄關于她貴姓的問題。
不過師兄大概是新上任的師兄,還沒學會察言觀色,所以笑嘻嘻地重復貴姓的問題:“小師妹你貴姓呀?”
這人嘴都直接湊到她耳朵上說了,也沒法裝聽不見,她躲開身子:“姓不貴,秦。”
“名字呢?”
“秦寶璃。”實際上她很想編個假名字出來,可她打小膽子不大,地球都是圓的,條條大路還通羅馬,還有什么事沒可能,到時候狹路相逢,她可不想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所以她老老實實說了自己的名字。
“小師妹是哪里人呀?”師兄一口一個師妹拉關系,表現著他的和藹可親,溫柔體貼。
“杜溪。”她說了她村子名。
“杜溪是哪里的?”師兄果然沒聽說過,絞盡腦汁沒想出中國那遼闊的土地上有什么地方叫杜溪。
“東里的。”東里是她那直屬鎮子名。
“東里?”師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這倆地名他前所未聞,當年會考他地理優秀,還畫得一手好中國地圖,怎么就想不起這倆地方是哪里的?
“呵呵,師妹是外省的嗎?”
“不是。”她說了直屬市名,“土生土長的本省人。”
師兄臉都黑了,只好繼續打哈哈:“小師妹你人真幽默!”
聊天到了這種程度真真不是愉快的事。師兄被堵著不好意思再開口,秦寶璃也無心聊天。中國的大城市都一樣模式,人多,樓房高,路上擠。公車開得好像肺癆一樣不停地咳嗽,咳一聲走兩步晃一晃停一停。秦寶璃被晃得暈車了,胃酸直往嗓門上涌,她不想說話,也不敢說話,連眼睛都閉上,就怕一說話今天一整天吃的東西全都白吃,貢獻給垃圾袋了。
被折騰這么一遭,此后四年,她能不坐公車就不坐。路途近的地方她兩腳扒拉扒拉就過去了,再遠一點蹬著她八十塊買的二手自行車去,更遠的,有地鐵就坐地鐵,沒有就拒絕出門,拒絕不了就耍賴一哭二鬧不上吊。
不過,咱國人是偉大而且有遠見的,在學校的附近,你所能想到的你沒想到的都能買到,和萬能的淘寶一樣極其神奇,聽說還有一男生天天在校門口商店買泡面還泡到一美眉。你說這等服務,是不是該給頒個什么優秀獎?
從肺癆公車下來的時候天色已朦朧。師兄看了看手機說先找宿舍,然后回頭指了指校門口繁榮的一條街,“待會你收拾好宿舍缺什么來這邊買,什么都有。”說完伸出手打算幫秦寶璃搬行李,這才發現除了她背上的小包,別的什么都沒有,又尷尬地縮回空落落的手。
秦寶璃行囊簡單全因為她高中學校特別變態,校長大概是流水線里下來的,非常喜歡一摸一樣的流水線生產的產品,所以他們被要求星期一、三、五穿名曰禮服的校服,星期二、四、六穿運動服,因為要做操。剩下那么一天,連續高強度地上課六天的秦寶璃除了睡覺實在想不出她能去干什么,所以為了不浪費,星期天她都是穿睡衣。有時假日出門她也直接套了校服出去,一路都能獲得優待,也不用出示學生證就能享受學生價的優惠。所以,整個高中三年,除了校服,其它衣服是屈指可數的兩三套。能整理出門也就這么一個小包了。
她所住的宿舍樓高六層,她在三樓,306。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她的價值觀里,二樓是最好的樓層,不怕水淹,回家也不累,嘩啦啦半截小調還沒哼完就到地了。
宿舍住六個人,除了一張床其它都掛上了雪白的新蚊帳。室友們都不在,可能出去吃飯了。她把背包放椅子上準備收拾床鋪,走近一看,發現床已經擦過了,一點灰塵也沒有,還微微泛濕,看樣子是有人幫她擦了床鋪。啊哈!她這算不算出門遇貴人呢?還沒見面就做這等好事還不留名,看來這新宿舍的人也挺好相處的,不想畢業回來的師姐說什么各地人各地習慣,有些簡直是極品,吐槽的力氣你都沒有。說不定上天看她今天做了好事救了幾條性命,往日也不曾對誰惡毒,給予她好報了。
真不錯,她打量著自己干凈的床鋪,決定買點好吃回來,順便做好人際關系。畢竟要相處四年,人家敬她一尺,她也不能擺出個難相處的嘴里不懂人情世故。要你來我往嘛!
她數著錢包里的錢往外走。這在文學作品里述說得多姿多彩的新生活,就在秦寶璃市儈的算計里開始了。她在想怎么能買到好吃不貴又不顯得刻意討好室友的零食來進行外交行動呢!你看,她是市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