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森嚴的水牢之中綁著一個銀發披肩的女子,因為剛剛用過大刑,此時已經奄奄一息,昏昏欲睡。
白皙的肌膚上傷痕累累,皮開肉綻,看著讓人膽戰心驚。
“……還不快讓開!耽誤了本姑娘的事情,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門外傳來女子不悅的聲音。
“不是奴才不給含香姑娘面子,只是殿下吩咐下來,任何人都不能進去……”守住牢門的侍衛一臉難色的說道。
“你……好!認識這塊令牌吧?!還不快讓開!”從腰間取出了一塊雕琢精美質地上好的和田玉牌,火紅的穗子隨風蕩漾,上面赫然刻著“太子通行令”幾個大字。
“見此牌如見太子,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含香一臉得意的說道。
兩名侍衛相互看了一眼,連忙跪地齊聲喝到:“屬下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唇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沒有理會他們,含香徑直走了進去。
走下一條長長的石階,這才看見了關在牢里的那抹熟悉身影。
“姐姐!……姐姐!你怎么……”含香急急忙忙跑了過去,淚眼婆娑的看著已經被打的不成樣子的落火舞。
迷蒙中聽見好像有人叫喊她的名字,緩緩的抬起頭來,目光朦朧的看著站在木門外面的藍色身影。
“姐姐,你還好吧?!主子怎么會命人把你打成這個樣子!這樣會出人命的……”含香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過了一會,終于看清楚了站在外面的人。
唇角一掀,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沒事,讓你替我擔心了……”
“都打成這樣了,還說沒事!都是碧荷她們出賣姐姐……”含香憤憤不平的擦了擦腮邊的淚珠,目露兇色的說道。
“不怪她們,就算她們不說,時間久了晉王活著的消息依舊會傳到主子的耳中。”落火舞笑著搖了搖頭,安慰她道。
“那姐姐為何還會犯糊涂啊!這樣會害死姐姐……”含香擔憂的說道。
“我沒事,若說死,十幾年前我就該死了。”目光淡然的看著她,努力掩藏住了眼底的淡淡憂傷。
“這是祁大夫讓我轉交給姐姐的,說是只要姐姐擦在傷口上皮膚就不會潰爛,也不會留下疤痕。”四下張望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從袖中取出了一個藍色的小瓶子,扔了過去,伸手一接,正巧將瓶子抓在了手中。
“替我謝謝祁大哥。”落火舞有氣無力的點了下頭,示意她已經收下了。
“還有,祁大哥讓我告訴你……他會想辦法救姐姐出去,姐姐還要再委屈一下。”
“不!此事萬萬不可!若是主子怪罪也只會怪我一人身上,若是將祁大哥卷入此事,那我們二人都不會活著出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告訴祁大哥萬萬不可以身犯險,為了賤婢實在是不值得。”目光一緊,急忙勸說。
“話雖如此,可是……”若讓她們見死不救,又讓她們情何以堪?!先不說三番兩次的救命之恩,就算是從小長大的姐妹情誼她也斷然不能如此絕情。
唇角一掀,擠出了一抹顛倒眾生的笑。
在這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森森殿宇中,還有一個人可以誠心以對,對她而言已經足矣。
見她如此樂觀,含香嗔怒道:“哎呀姐姐!你……”
“若是主子想要殺我斷然不會留下活口,可是你們如果劫牢的話我們幾人便再也不會活著出去了。我死了還要連累你們,我的心里又怎么能過意的去呢?”
“可是姐姐……赤血、碧荷她們早就已經嫉妒姐姐的美貌,現在正好逮到時機又怎不會加害姐姐……”
“妹妹放心!雖然我人在牢中,可是她們想要害我卻是難上加難。”落火舞目光堅定的回復說道。
淡淡的嘆息一聲,含香見事情沒有回旋的余地,這才說道:“既然姐姐非要如此,那妹妹也只能在一旁保護姐姐。主子不準許任何人來探望姐姐,我還是悄悄的順走了主子的令牌這才見到了姐姐。”
“那你趕快回去,時間久了主子定然會發現令牌被盜。”落火舞連忙催促說道。
含香頜了頜首,這才轉身離開。
走上石階,放心不下又轉頭囑咐說道:“姐姐一定要保重身子!”
“好……你也要保重才是!千萬不要為了我跟赤血她們反目才好。”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含香的性格,太過直爽。為了她已經還她吃了不少苦頭,赤血她們不敢拿她撒氣,所以每每都會將氣出在含香身上。
“知道了姐姐!”攥緊了雙拳,雖然很想說她不怕她們!雖然很想替姐姐教訓她們,可她還是不想讓姐姐為她擔心。轉頭擠出來一抹如花的笑靨,含香笑著回應說。
看著她消失在門前的身影,悠悠的嘆了口氣,收回了注視的目光。
其實她不怪赤血她們,生活在這地下囚籠里的人都一樣,從小就學會了爾虞我詐,在這里除了生存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她們不得不依附于那個人。而對于她們來說,她就是她們最大的障礙。因為那個人說過,他會等她,等她主動來到他的身邊。
殊不知這不是愛,只是征服欲罷了。生活在這里的人都是可憐的,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沒有朋友,也沒有信任,有的只是欲望罷了。
泡在這樣的水里已經一天一夜了,刺骨的涼,刺鼻的臭,偶爾還會有驅蟲游弋。
不知為何,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那個人的影子。
恨她嗎?他應該是恨她的吧!
若不是她的那一掌,他也不會受傷至此,甚至差點丟了性命。
依稀記得七歲那年的夏天,爹娘將那個人救回部落時的情景……
“駕!駕!”宇文化及坐在車轅揮動著馬鞭,時不時的向兩旁張望一下,查探是否有人埋伏。
一路顛簸,可卻不敢有一絲的松懈,因為他們才剛剛出了京都,還沒找到安全之地。
“哎!我說晉王,你是怎么認識那個女魔頭的呢?好像還挺喜歡她。”曹勛一臉天真的看著他,令趴在座位上的楊廣有些哭笑不得。
“哎?我說你這小兔崽子!晉王也是你能直呼的嗎?!你應該尊稱王爺為殿下……”坐在馬車外面的宇文化及一臉慍怒的說道。
“無礙的!小孩子嘛!再說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時我便喜歡上這小子。”楊廣不怒反笑的說道。
“王爺您這是愛屋及烏,這小子是落姑娘交給您照顧的……”
“什么落姑娘長落姑娘的!我可不認識什么落姑娘,她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曹勛一臉不屑的嗤之以鼻。
“你這小子休要不知好歹!”宇文化及余怒未消的呵斥道。
“宇文都尉,休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楊廣無奈的嘆息一聲,勸慰說道。
“是!下官遵命。”繼續趕著馬車,宇文化及不再搭話。
“你還太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懂,等你真正懂得了便會不再恨她了。”微笑著摸著他的頭,楊廣似有心事的說道。
“哼!她是殺我爹娘的女魔頭,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將她的頭砍下來祭奠爹娘的在天之靈!”曹勛惡狠狠的說道。
“若是她受人指使迫不得已呢?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何要放你一條生路?!”楊廣嘆了口氣,繼續勸慰道。
懵懂的搖了搖頭,黑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他哪知道為何那個女魔頭會饒他性命啊!莫非只是一時覺得好玩,想要跟他多玩一會貓抓老鼠的把戲!
“呵呵!那我就跟你講一講我跟她的故事,怎么樣?想聽嗎?!”楊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問道。
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只是想要多了解一點殺父弒母的仇人,欲言又止的曹勛點了下頭。
“那是十三年前的夏天,因為被某人所害,所以失足落入了水中……”
“……無雙!無雙!你別跑……看我不抓到你!”草長鶯飛的季節,兩道小小的身影在一望無際的沙漠里你追我趕著。
雖然是一望無垠的沙漠,可在他們這里卻像是綠洲。有湖泊,有草地,還有綠樹成蔭的景象。
據老一輩的人說這是他們年年祭奠湖神的結果,而落無雙就是她們部落里第二十九代圣女。
“抓到你嘍!抓到嘍!你可不許耍賴,長大以后你要做我楊廣的新娘!”稚嫩的臉上溢滿了幸福之色。
面色一紅,青絲飛揚,捋了捋云鬢,女孩嬌嗔道說:“我哪有說過嫁給你的話了?你的耳朵讓驢毛塞住了。”
“哎?你可不能耍賴皮啊!方才明明……”看著她冰藍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害羞之色,他不懷好意的故意說道。
“無雙!快回來吃飯。”遠處傳來了女子悠揚的聲音。
“哎!我這就來了!”回眸一笑,竟然比這湖光山色更加明媚秀美。
微微一怔,等他回過神來她已悄悄走遠。
輕輕嘆氣,轉眼間又過了七日,父皇已經派人來巡,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母后也會擔心了。
離他失足墜湖已經過了半月有余,而他卻偏偏對于這里戀戀不舍,原因無它,皆因這里有她。
可誰知這樣一別卻讓她的部落遭受大難,再見仿如隔世……
收回悠遠的目光,楊廣釋然的說道:“你知道那一年她才多大?”
搖了搖頭,小小的臉頰上閃過了一抹狐疑。
“她才七歲,卻要承擔這么大的痛苦。”閉上了眼簾,楊廣有些心酸的說道。
“哦……怪不得她年紀輕輕卻滿頭白發。”好像聽懂了一樣,曹勛懵懂的點了下頭。
“若是當初他們沒有救我,恐怕也不會有當日的那場浩劫。”有人能懂他的痛苦?若是能夠選擇,他寧愿他們沒有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相遇。
“王爺何須如此責怪自己?下官倒是覺得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王爺可聽過天意難違嗎?!”宇文化及勸慰說道。“何況若不是他們族人救了王爺,那我大隋豈不是少了位賢明仁孝的王爺!”
“就是啊!雖然我才剛認識你們,不過我也覺得女魔頭沒有埋怨過你。”曹勛一臉天真的點了下頭,算是對他的安慰。
“你這個小不點!才多大說話就跟小大人似得!”寵溺的刮了刮他的鼻尖,楊廣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陽光的微笑。
“人家都八歲了!哪里小了!”皺了皺眉,曹勛一臉不悅著說道。
“哈哈哈哈!你呀!真是天生的福星!王爺可是第一次對小孩子這么好……”宇文化及插嘴說道。
“還不是因為女魔頭……”
“不許再叫女魔頭。”楊廣一臉笑靨的說道。
“哼!我就叫就叫……”曹勛的年紀雖小,可卻十分倔強。
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如何是好。攤了攤手說道:“我覺得呢……女魔頭實在不怎么好聽,不如你就叫……”
“叫什么?!”曹勛興致勃勃的看著他。
“叫……”思忖了一下,實在不知道應該叫什么才更貼切。“叫火舞姐姐吧!不然就叫姐姐……”
“那就叫魔頭姐姐!”唇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曹勛樂不可支的說道。
雖然有些生氣,可這個稱呼比“女魔頭”強了些,也就沒有繼續強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