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在內務府門口就遣退了冬梅，說是接受訓練的所有人都不得攜帶仆從，這是內務府的規矩。冬梅想反駁她，但被我用眼神制止了。在內務府的這一個月中，如果她想為難我什么時候不可以？就算這次據理力爭得了公正，難保她下一步不會使更厲害的招式來對付我。與其那樣倒不如在一開始就擺出乖巧的姿態，讓她以為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在她掉以輕心的時候我就可以查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她收了錢卻不辦事。

容嬤嬤向我講了這一個月每日的作息安排以及在內務府的一些規定后就把我交給她身旁的一個小丫頭領著去分給我暫住的屋子。我跟在她身后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小半圈，向左一拐進了一個小院子。院子很小，布置得也很簡單，只在院中劃了很小的一塊地種了幾株玉蘭，死氣沉沉的，完全沒有開花的跡象。

“娘娘，到了。”小丫頭推開房門，退到一側。

房間布置得也很簡單，正中一張茶幾，旁邊擺了兩張椅子，左側珠簾后擺著一張梨木床，上面的米色幔帳已經有些陳舊了，床不遠處靠窗放著一個簡易的梳妝臺并一只小圓凳子。簡單雖是簡單了些，好在還算干凈。

小丫頭進屋幫我把帶來的一些衣物書籍簡單歸置了下，然后為我倒了一杯水就退到一邊靜候吩咐。

內服務調教出來的丫鬟果然懂規矩。我在心中對容嬤嬤的能力還是很肯定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話，奴婢棠兒。”低眉順目，就算在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也沒敢抬頭看我。

“棠兒，你過來。”我向她招招手。

棠兒有點驚恐地看了我一眼，不知我寓意何在，然后順從地走了過來。

“幾歲了？”

“回娘娘，過了五月節就該十三了。”仍然是一字不多的標準式回答。

“家中父母安好？可有兄妹？”

“回娘娘，我爹在我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家里還有娘，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這么溫順可人的棠兒很能激起我的母性。我溫柔地看著她，“為何不在家中服侍你娘，卻到宮中做奴婢？”

或許是我的眼神鼓勵了她，又或許是年紀尚小，磨滅人性的循規蹈矩并不符合孩童的天性，她的話開始多起來了。

“啟稟娘娘，我娘身體本來就不好，我爹過世之后娘想念我爹想念得緊，最終思念成疾，臥病不起。娘以前還可以給有錢人家縫縫補補貼補些家用，可是病倒后家里這個唯一的生活來源也沒有了。給爹下葬又用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家里還有弟弟妹妹，都要吃飯穿衣，娘萬不得已之下才把我送進宮里做奴婢貼補家里的。”

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想我十三歲的時候，爹寵娘愛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算上房揭瓦也沒有人會真的狠下心打我一下。

我解下身上的玉佩，放到棠兒手里，“我身上沒帶銀子，這塊玉佩應該也值幾個錢，托人帶出宮去，到當鋪當了給你娘抓藥吃吧。”

棠兒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我，一對杏目中煙霧蒙蒙的，嘴唇一憋哭了出來。

我套出手絹給她擦眼淚，“這么個大姑娘，給人看見了羞不羞啊。”

棠兒梨花帶雨地笑了，“謝謝娘娘。”

我很高興棠兒沒有跪下來叩謝我的賞賜，因為那我讓我覺得愧疚。突然想起《紅樓夢》里劉姥姥對王熙鳳說的一句話——你們身上拔下一根汗毛來，都比我們的大腿粗。

只是一根汗毛而已，有什么可千恩萬謝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