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王爺居然去蘇姑娘居處了。”琉璃在日落黃昏后，已經將這句話重復了不下十次，奈何她的主子卻不為所動，只端坐鏡前，手中一只軟毫往額間細細描著。

“這很重要么？”終是不耐琉璃的嘮叨，迦羅放下畫筆，回轉面來一本正經的瞧著身后的丫頭。

遠山眉黛，芙蓉粉頰，額綴蓮花。

看著迦羅精致的妝容，琉璃呆了呆，活像被咬了舌頭似的生生將話全吞了回去。

迦羅見狀，搖了搖頭，也不理會呆愣的丫頭，回身繼續未完之事。

黃銅鏡里，只能模糊看見她的容顏，即便如此，也難掩傾世之姿。

迦羅輕嘆，連女人也能迷惑的容顏，難保慕愛上的不會只是這張皮相。

點點愁緒上心，迦羅顰蹙起眉梢。

正此時，空氣里蘊開絲絲腥甜，迦羅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備膳。”

琉璃驚震醒神、發現自己的失態于是匆匆答了個“是”便恭身退出順帶合上了房門。

“出來吧，妖孽！”待琉璃一離開，迦羅素手一揮，便在屋內置下了結界。

“呵呵，小公主的鼻子，倒是越發好用了啊！”男子紅袍，顯身在迦羅身后，美極的臉掛著寵溺的笑，自發的接過迦羅手中的軟豪，對著銅鏡，熟練的為迦羅描妝。

“妖孽，本主可不會愛上你，獻再多殷勤也沒用。”迦羅狀似無情地道，臉上卻是一派縱容的笑。

“小公主，你這話可讓本座好生傷心啊，為了公主的大業，本座礪兵秣馬數千載，怎就不敵冥王那傻小子分毫啊？”來者正是嵐陌，千年時光已過，容顏卻更加妖艷。他俯身貼著迦羅，兩人同樣衣著紅袍，同樣的絕艷傾國，怎看怎么像新婚璧人，郎才女貌的登對。

“一旦本主坐上魔王之位，妖孽，你覺得你還活得了？明知你早晚會死在本主手上還要愛你，你覺得本主是傻子？”迦羅笑道，雙手挽上嵐陌脖頸，曖昧的貼近。

“呵呵，丫頭，你太精了，”嵐陌笑了開來，落下最后一筆，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杰作，“嘖嘖，好在本座比你好看，不然若真是迷上你，到時死的怎叫一個凄涼！”

“所以沒有女人敢嫁給你，試問哪個女人能接受相公比自己還美的？”迦羅接過筆，就勢在嵐陌臉上畫符似的勾了兩筆。

如今的嵐陌對迦羅來說算是僅有的親人了，此世，能讓她溫柔相待的，除了慕，便是這滅她合族的妖孽！

并不是說她忘了那不共戴天的族仇親恨，而是神魔之道有別，魔王的承襲向來都是你死我活的搏斗，她是命定的魔王，所以嵐陌的殞折也是注定的。

落入魔道，她需要吸食他的不世之力方能尊王，方能有同天界神族抗衡的力量。

她霸業即成之日，便是嵐陌魂滅之時，況且千余年來，是他汲汲營營自己才得重見天日；雖然他讓自己左右無親孤孑于世，但也是他在自己最無措絕望的時候一次次給予相助給予陪伴。

所以，縱是仇人，也是彼此相依為命于世間最親之人。

“好了，美麗的公主，剛才見你悶悶不樂，可是遇見什么難處了？”嵐陌雙手環著迦羅，兩人自然相依。

“妖孽，你說我有多美麗？”迦羅仰面，定定地望著嵐陌。

“不可方物，若不然那廝怎會為你陰招用盡，”嵐陌笑道，自豪之態溢于言表，“當然，卻是比不上本座的。”

“慕他是凡人，若是他只愛上我這美麗的皮相怎么辦？”

“這又如何？”嵐陌好笑的覷視著她，“你已成魔，擁有不老之身，還擔心色衰愛弛嗎？”

“可是，我是真愛他這個人……”

“我知道，”不待迦羅說完，嵐陌便頗為了然地截了話頭，“你愛他的人當然就希望他也愛你這個人，你為他付出了多少，便也就期待他付出同等的量吧？”看著迦羅的詫異，嵐陌不緊不慢地接著道：“不用問本座怎么知道，本座就是知道。羅羅，你愛的人絕非尋常，你不該拿尋常人的要求來要求他。”

“可是……”

無視她的疑惑，嵐陌再一次打斷她的話：“他曾險些魂飛魄散，現在這樣已經是奇跡了。他的魂身因著沒有七情六欲，本就比常人少掉一道，是你逆天施為利用紅蓮使他輪回，混沌輪回道中多少詭譎難測，魂魄不全的他在轉世后沒有缺胳膊少腿兒、也沒有呆滯癡傻已是紅蓮盡力了。”

“可是他現在不僅一切如常，還有七情六欲，那說明他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啊！”終于逮著說話的機會，迦羅說得有些急促，生怕慢了些便又被嵐陌打斷了。

“你可知他為何要在千年后才能轉世成人？”

“……”迦羅搖頭。

“他要利用這一千年重塑三魂七魄，回復成一個正常的人，”嵐陌神色復雜地道，“其實當年讓你取紅蓮助他轉世只是權宜之計。”小心翼翼打量著迦羅的神情，嵐陌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躊躇。

“什么意思？”果然，如預料中一般，迦羅眼中疑云乍現。

“當時的你闖進魔宮幾乎處于瘋癲狀態，”嵐陌皺眉，知道若是不道出真相，無論對這兩人的感情還是對三界大業都沒好處，“你一進來便求我救冥王，我當時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觀你神態，不由擔心若冥王真有三長兩短，我魔族君臨三界的愿望便會化空。”

“然后呢？”這倒真像那時的嵐陌會考慮的事。

“然后你告知我他是中了乾達婆族的毒而吐血不止，我那時并未告知你他所中何毒，只說佛陀的業火紅蓮可保他生魂，令他有轉世之機。你還記得嗎？”嵐陌低嘆一聲，接著道：“冥王是上神，除非自己寂滅否則不老不死，普通毒藥怎能危及他的性命。但這世間，乾達婆族有一秘術，取自身及神佛的血元、摻蟒神精血可煉化成劇毒，這毒不在其毒性強烈，而在其怨結深沉，能令所食的任何神佛嘔血不止，力竭而亡。”

“怎么可能？”三味簡單的藥引，卻能煉成屠戮神佛的毒藥？

“神佛多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只是他們不知道所謂的‘自身及神佛血元’到底是什么罷了。”嵐陌輕嗤，只覺神佛不過如此。

“這也有講究不成？”

“所謂的‘自身與神佛血元’不是煉藥者的血元和神佛的血元這般簡單，而是兩人的骨肉精血。”換言之就是這煉藥的半神與某一位神或佛的后代。

恍如平地一聲雷轟然炸響，像是想到了什么，迦羅震詫地說不出話來：“你，你是說……”

“不同種族不得通婚，雖說八部眾所有女子理應上呈給帝君享受，但兩者之間卻是不允許通婚，更不允許生育后嗣的。所以，一旦乾達婆人施行這種秘術，本身便是違逆天道要受天罰的，而無辜的胎兒還未臨世便被投諸煉爐，所有的天罰也一并在施術的過程中轉呈到胎兒身上，其對神佛怨念之深不難想象，再加之蟒神劇毒的精血浸潤，這味藥的威力，可想而知。”若不是他活得長久，又喜歡探秘尋蹤，即便是有那場奇遇，他也是斷不可能了解到這方內幕的，這是后話。

“原來她恨我竟到了如斯地步。”迦羅呢喃，還依稀記得那女子巧笑倩兮的俏皮，只不知原來為了恨自己，她竟狠得下心將親生的孩兒……“這些你為什么當初不告訴我？”

“以你當時的瘋癲樣兒，我若告訴你，你是不是立刻反身殺上了天？那冥王還要不要救？”嵐陌一臉鄙視樣兒。

“你會這么好心想救他？”以當時他們兩人的交情，迦羅打死也是不相信他能主動站在慕的立場來設想的。

“當然！”嵐陌昂首，斬釘截鐵地道，“他若是死了，以你當時的能力，還上不到三重天便被斬殺了，那我魔族還要不要復興？”

迦羅白了眼嵐陌，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所以當時即便知道冥王已經回天乏術了，我還是要穩住你，”沒理會迦羅的鄙視，嵐陌自顧自地道：“其實我也不確定業火紅蓮是否真救得了他的生魂，傳說在久遠前一個凡人意外失了魄體便是紅蓮護著他僅剩的三魂輪回入世，而他的靈魂在這一世后便灰飛煙滅了，并且，這最后的一世還是癡傻的形態。”

挑眉，總算是在嵐陌的話里聽出些門道了：“你是說，當初說什么紅蓮可以救慕是你胡謅的？”

“不是胡謅，是猜測，”嵐陌辯解道，“冥王只有兩魂，我當時確有考慮到他無法轉世，只能變作游魂，但他畢竟是神靈，紅蓮又是圣物，說不定能為他殘破的魂身爭取到修復的時間，即便是最后沒辦法修復入不了輪回，久而久之興許你也逐漸淡忘他了。所以當時我給你說紅蓮或許令他有轉世之機，但要等上千年。”

其實讓迦羅盜取紅蓮，嵐陌還有私心，便是他想借這緣故讓迦羅不得不背離神族。

“你當時這樣做，無非是覺得我還有些作用是吧。”迦羅笑的陰森，看得嵐陌直犯虛。

“可是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啊，”見勢不對，嵐陌趕緊賠笑道，“所以我說你別用對尋常人的要求來要求他，能得到這樣的他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知道，不管怎樣，能得到他，一直都是不容易的。”迦羅點頭稱是，卻不見半分喜色，“現在一千年過了，我對他反而更執著了，真辜負了你當初的設想呢。”

“哎，”嵐陌搖著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所以，為了魔族的大業，本座還得給小公主做牛做馬啊。”

“哦？你準備做什么？”迦羅揚眉，當然知道嵐陌這是要將功折罪了，便也樂得給他臺階下。

“眾所周知喬慕遠喜好漁色，府里有一群，別居里也有一批，其余花街畫舫更是不計其數。依本座看來，做他的女人，不僅要有出色的臉蛋兒，還要有過硬的權勢關系，例如說蘇輕淺，，長的何止是粗鄙不堪，但她卻可以長期專寵于人，不就是仗著有個了不起的丞相老爹！”

“哦……”迦羅點頭，一本正經的問道，“難道你也要我找個有權有勢的爹？”略略思量，人間界，比丞相還大的莫不是皇帝？

像是看穿了迦羅的想法，“少胡思亂想了，這西夜國的皇帝，做你夫君還合適，當爹卻是老了，”嵐陌一雙桃花眼精光畢現，“小公主好生等著便是，本座自會安排。”語畢，一手翻出迅速砍在迦羅肩頸，一手趁勢扶住昏厥的人兒——莫說是六王妃，便是母儀天下，你也受得。他嵐陌給的，不給便罷，要給便是最好的。

拈訣撤下結界，嵐陌打橫將迦羅抱起，唇邊，噙著抹意味不明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