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集遙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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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時候，有個晚上，信子送給費晨一條藍圍巾，說：“費晨，冬天就要來了，忽然覺得有點冷。”費晨道：“信子，對未來有什么打算？”信子道：“我向好了，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過了一會，信子道：“聽說昨夜郊區(qū)有個大學宿舍樓起火，毀了不少東西，卻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們趕到報刊亭卻根本不見關(guān)于此事的任何報道。他們又爬到天橋上，見平日擁堵的交通忽然行車通暢、秩序良好。原來按規(guī)則那兩天只允許名牌車之類的上街。費晨覺得理想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就是理想不是現(xiàn)實。這當然是廢話。費晨恍惚覺得自己生活在夢中，不由得贊嘆道：“真是太漂亮了。”

費晨看見一個乞丐，便假慈悲第去投給他一枚硬幣，實際上是因為他長得像自己小時候的一個情敵，那個情敵學習成績，應(yīng)該說是考試成績優(yōu)異，有一次卻沒有考好，被校長叫到講臺上訓話，孩子們都在下面顫抖，因為聽說那個校長身懷絕技，能一腳踢人兩三米遠，而大家那次普遍沒有考好。

傳說歸傳說，孩子們都想見識一下武林高手的絕技。沒想到的是，那個情敵事先尿了褲子，訓話就此結(jié)束。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使費晨從此以后就不羨慕什么第一名了，總是篡改正確答案保持在中上游水平。除了有一次，打賭讓一個成績出眾的女生知道有他這號人物，不小心考了個第一，周圍同學紛紛虛偽第來恭喜，就連平時不大理他的牛重此刻都找他來摔跤。班主任把他調(diào)到第一排以示懸賞，這樣費晨就可以看到那女生的半個臉，以沒事就偷看。

可是，過了有半月，費晨考了個第五名，班主任馬上又調(diào)新第一名換掉他的座位。把他趕到后面兩排。

那個小學的情敵后來受了刺激，整天酗酒抽煙，成績一落千丈，初中以后，思想變得更加深邃詭異，人所不理，最后退學搬磚蓋房子去了。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想來，蕓蕓小學同學、初中同學，大多數(shù)都在無數(shù)考試的摧殘下大豬小豬落玉盤。這期間，有早戀的，打游戲的，打架的，精神崩潰的，跳樓沒死跳殘廢的，去了南方打工被強奸的，成績奇好卻進了技校的等等等等，現(xiàn)在充斥滿家鄉(xiāng)的大街小巷，都已經(jīng)和費晨斷絕往來。

聽說現(xiàn)在混的最好的是一個叫奶油的，此生油頭粉面，又有家庭背景，遠渡重洋去了美國那個常吹颶風的地方，老師們沒事就有事沒事提起他，說奶油天生配吃牛排。

這時，他們攜手來到天橋下，看到一個婦女摟著她的女兒路過，女兒指著一個糖瓜攤道：“媽媽，我也想吃糖瓜！”媽媽道：“那不是糖瓜，那是南瓜，不能吃的。”女兒道：“咱家什么時候就不吃地瓜了！”媽媽道：“等爸爸要會工錢了，咱也吃糖瓜。”女兒道：“可是……”

人聲走遠了，費晨覺得夜色蒼茫，不禁發(fā)出每年一嘆，道：“要過年了。“

回去的路上，費晨想起來一件趣事，高中時候，老師整天教導學生要聽話，理由是：“畢竟，老師走過的橋都比你們走過的路多。”費晨想：正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畢竟，乞丐走過的橋都比老師走過的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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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集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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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回到家，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九。費晨本不想見任何人，偏偏在街上遇到許多熟人，成群結(jié)隊的，像鬼一樣。費晨才覺悟到在這個偏僻的縣城原來遍地都是大學生。

母親同他談其了哪個同學結(jié)婚了，哪個同學小孩多大了，哪個同學師范畢業(yè)教書掙錢了。我看教書也很不錯。你肚子里面東西多,又不適宜經(jīng)商，又不適宜做官。教書穩(wěn)定，還能拿雙工資。

費晨聽得教書就不厭其煩。

母親又道：我知道你有遠大理想，不想回家，外面就那么好嗎？外面就說好吧，找得上工作就算是萬幸了，可是現(xiàn)在工作那么難找，你那么大了，又要結(jié)婚……

費晨道：“我就是去XZ當和尚，也不想回家教書。”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陌生人，戴副眼鏡。費晨道：“找誰呀？”那人道：“睡不著。”費晨想，白天的睡不著，這人莫不是有病？便道：“睡不著到我家有啥事？”那人道：“我誰也不找，喝口涼水就走。

費晨給那人舀了碗涼水，母親道：“你們認識？”費晨道：“不認識。”那人端起涼水咕嘟咕嘟地喝盡，然后吧唧吧唧嘴，用袖子擦擦嘴邊的水沫子，道：“我是從終南山來的云游道人，路過這里。”說完放下碗道謝要走，母親連忙起身相送。

將道人送出門外，母親便趕回屋里，費晨在端碗的時候發(fā)現(xiàn)碗下壓著一張紙，拿起來見疊成幾折。費塵打開紙，讀道：“晚上無論誰敲門，都不要擅自開門，早睡。”

費晨家是在他讀高中時候才搬到城里，原來他們一直都住在村里。聽“道人”這么神神秘秘一說，大家都積極起來，很早便吃完飯熄了燈。

爸爸媽媽住在東屋，睡不著。費晨和弟弟睡在北屋，也都在聽。

東屋和北屋的門后都藏著鐵棍。

到了11：30的時候，果然有敲門聲。隔幾秒敲幾下。后來戈壁的大黃狗狂吠起來，敲門聲斷了，黃狗不叫喚了。

第二天以大早，爸爸去開門，卻見門上糊著白紙。又聽說隔壁的大黃狗吃毒藥死了。

母親聽說后哭了起來。全家人想來想去想不出得罪了什么人。

直到有一天，常真冒出一句話來：“這叫天予不取，必受其禍！”費晨才想到臭蟲。費晨回去后對家人說起了從前的事情。家人恍然大悟，議論紛紛，都勸費晨常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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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集寂寞的三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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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澤沒有得到幸福。臭蟲白天開著車在街上閑逛，晚上喝酒混女人，仗著自己爹錢多勢大變成了人所痛恨的高衙內(nèi)，回家稍不遂意便對川澤拳打腳踢，川澤有苦難訴。

年二十九，川澤回到了娘家，家里更顯得冷清。川澤后悔自己不該回去，年三十，聽見外面鞭炮響起，便急著準備回去。弟弟躲在窗簾后道：“姐姐為什么不過年就回去？”川澤道：“你看星星都回家過年了。”弟弟道：“姐姐走了就沒有人陪弟弟說話了，姐姐走不好。”

父親道：“吃晚飯再走吧，天黑了，我開車送你。”

弟弟又道：“姐姐要和弟弟放鞭炮！”

然后他跑去翻出來鞭炮來。拉川澤的手到院子里，點著了，一大串火光和著濃煙騰空而起，在燈光掩映下張牙舞爪，幻化為各種形象，再漸次幻滅。

川澤看完鞭炮，拉弟弟的手回去吃了晚飯。

母親又為她準備了許多東西，祝福道：“初二要回來！”

父親道：“走吧，結(jié)婚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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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集偷“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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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晨春節(jié)無事可作，便去借上溜達，因為春節(jié)街上行人奇少，熟人更少。忽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掃滿地爆竹碎屑。他想起了青青。他并非一個易哭之人，然而那個時候卻真的想哭，因為他看到的是青青的母親。

她比半年前老了許多，滿頭銀發(fā)，走路蹣跚，彎腰駝背。她仰頭看了看，沒有頭表情，滿臉皺紋。費晨激動得要命，道：“姨！”婦人沒有反應(yīng)，費晨作了一件令自己都感到吃驚的事情，就是把身上裝的一百塊錢嶄新的壓歲錢遞給她，婦人馬上作出令人吃驚的舉動，她軟綿綿第跪在了地上，哭著說：“你是青青吧，我每天夢見你變成菩薩來看娘！”費晨趕忙扶她起來，有生以來心頭第一次涌起一種叫做責任感的東西，這種東西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他馬上奔跑回家說自己想當老師了。母親聽說后很高興。費晨道：“是音樂老師！”

在高中，音樂老師普遍被人看不起，音樂課一般被霸道的英語課占了，最重要的原因是，音樂這東西難以考試，費晨想起自己傻乎乎剛上高一那會，忽然刮來一陣叫做“素質(zhì)教育”的風，大家都對它充滿美好的感情，以為從此可以不考試了，沒想到考試考得分數(shù)更多。當時校長說道，同學們，素質(zhì)教育就是把人從封建教育下的奴才，和應(yīng)試教育下的泥胎，變作一個夢想中美好的什么來著？可結(jié)果泥胎還是泥胎，奴才還是奴才，只是當領(lǐng)導的都在恭喜發(fā)財！

那時候，大家都特別崇拜“新概念作文”，甚至許多庸才都直到這個東西，課桌最上層都擺著《新概念作文大全》什么的，那時候，費晨特別喜歡一個漂亮的高才生，有一次，漂亮的高才生的作文被那些孤陋寡聞卻自以為是的充滿舊概念的老朽登為了范文全校參閱，費晨讀后真是衷心佩服。

費晨一般是不讀“新概念”的，有一次偶爾翻開《新概念》，剛好發(fā)現(xiàn)那篇幾乎一模一樣的文章，不禁折服某些人的記憶和博識，從此對那些高才生的好感蕩然無存。

費晨想當個音樂老師，是因為看其他老師實在看怕了，以前帶過他的語文老師中他最佩服的要算是朱待兔，因為此人數(shù)學很好。那時候許多人都崇拜錢鐘書，一個年輕的物理老師天生不會幽默，于是訂了厚厚的一本笑話全集，每天早晨對著鏡子練習發(fā)笑十五分鐘。

只有音樂老師他記憶猶新，那是在高一，每次從食堂打飯出來，基本上都能聽到一首百聽不厭的鋼琴曲，讓人心曠神怡，洗盡一切罪惡的念頭。那曲子他問過那音樂老師叫什么名字，是英文名，聽完就忘完了。

他覺得音樂這東西特好，有一次下課后，乘老師不在，他偷偷跑去琴房，看見了那架他覬覦已久，垂涎三尺的鋼琴，遂鼓起肩膀，進入意境，雙手的手指用力第按下去，鋼琴正在睡覺被驚醒，發(fā)出強大的音流，好像在說：“滾，你這個流氓！”他興奮異常，因為從前的琴鍵都是用硬紙畫的，摸破了皮都摸不出聲音。費晨這時候聽到一聲尖叫：“呀！有人在偷情！于是外面跑來一群提著鐵鍬的民工叔叔，義正詞嚴地道：“姑娘，在哪里？”

他馬上舉手投降，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道：“這里！“這時，音樂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使他轉(zhuǎn)危為安，他抽著一支煙道：“這是個喜歡藝術(shù)的孩子。”

當年夏天，他花了幾百塊錢，整個暑假都在烏煙瘴氣的琴房力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為新貝多芬，因為全城就那么一個人懂鋼琴。他每天操練，堅持不懈，終于可以熟練第彈《海邊的祈禱》和《友誼地久天長》，然而，直到如今，他仍然看不懂曲譜。

當他提到“我想作個音樂老師”的時候，父母馬上激烈反對，認為他傻了。他認為他們一定會那樣認為，所以沒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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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集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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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澤回到家后，拉開燈，脫掉外衣上床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臭蟲整夜未歸，禁不住難過。過年的，連個電話都沒有人打來，便整理了床，自己做了點吃了。

表到了10：48。忽然鳴響起來，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咣咣！”地敲了十幾下。

川澤準備出去準備一下初二回娘家的禮物，卻在街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見了她，是費晨。兩人對視了一下，都覺得無話可說，相錯而過。

費晨忽然道：“他對你好嗎？”川澤回過頭來，道：“他對我很好！”然后，轉(zhuǎn)身小跑消失了。

下午三點十分，川澤接到電話，臭蟲出事故了。川澤感覺有如五雷轟頂，竟然毫無反應(yīng)，掛了電話，過了一會，她才淚水狂溢而出。這時候許多人已經(jīng)到了家里，包括爸爸。大家都只能說些節(jié)哀順變的話，就連從前恨死了臭蟲的人都顯得與天同悲。然而臭蟲永遠回不來了，這是事實

臭蟲是酒后駕車以120的速度摔下高架橋而死的，摔锝很慘，嘴里吐血。

初二那天，費晨從常真嘴里得知臭蟲被摔死了，他還說，好像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吧！常真道，千真萬確，初八就要埋了。

費晨忽然不知為什么笑了。

初八那天，大街上都圍得水泄不通，人們都想在有生之年多看看闊綽的葬禮。果然壯觀，排在最前頭的是一排挽幛，后排汽車撒花，汽車牽頭掛著臭蟲的遺像，再后面是幾百個人穿著孝衣舉著花圈。花圈后面是一輛汽車拉著棺材，幾十個穿麻戴孝的人在汽車后面哭山哭海。天空里哀樂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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