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來了。”一襲黑衣站在溪水邊，望著流水發呆，一動不動。這種看起來很慫的行為在慕先生身上卻表現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寧靜與祥和。

“哇，帥哥……”苗圃腳剛挨地，就小聲在我耳邊花癡的呢喃。

“呵呵呵，這位，就是苗小姐吧。”慕先生緩緩的轉身，微笑著看著苗圃，無需置疑的語氣和帶著一絲笑意的眼神，真是無可挑剔。我居然認識像這樣謫仙般的人物，而且人家還救過我，嘿嘿嘿，好幸運哦。

“呃，帥大叔啊……”就在我怔怔的看著他出神時，苗圃不合時宜的冒出一句極其煞風景的話，還帶著一點點失望。

我看到慕先生抽動的嘴角和努力維持的已經抽筋的微笑，擠出一句話：“我很老嗎……”

“呃，看起來是年紀大了點。”苗圃不怕死的說。

“看起來……”慕先生輕輕撫著自己的胡須：“我看起來蒼老的面孔下其實是一個年輕的靈魂。”

“……”這次輪到我抽了，苗圃一句話激發了慕先生蒼老面孔下的那個年輕的靈魂？

“難道不是嗎，悠悠？”

“呃？”我不就是在抽搐了之后又偷偷笑了下而已嘛……“呃，好吧，你救我那次就顯得格外年輕……”好不容易憋出的一句心里話卻換來慕先生更為僵硬的笑容。

“你說的那次，就是，就是，差點沒了初吻的那次？？”苗圃發揚她的八卦精神，眨著星星眼笑瞇瞇的問。

“……”

“……”

我實在是尷尬的不知道說什么了，苗圃這死丫頭。回去我就把她大卸八塊！！慕先生也掩飾性的低頭輕咳一聲。

“悠悠，你這鐲子哪來的？”還好慕先生體貼的轉移了話題。

“這個啊，昨晚茶會御賜的。”我抬起手不在意的說。

“皇上真是大手筆，這應該是上次官員們進京述職時進貢的清溪碧璽。”

嘎——碧璽，碧璽，不是個玉嗎？

“清溪碧璽也是絕世僅有的，因其成色和清晰的湖水綠都是碧璽中的極品故得名為清溪。而現在它被雕成一個手鐲，加上皇家的手藝，這手鐲可以算的上是稀世珍品。不過比那條鞭子略遜一籌。”說完，慕先生深深地看我一眼，卻別過頭沒再說什么。我先是震驚于這手鐲，再是震驚于他的眼神。如果，他能再年輕那么一點，估計我會愛上他的，但是現在面對如此大的年齡懸殊，就算他的靈魂再年輕，我也無發忽略世俗的眼光。

“絕世僅有……”唯有苗圃對著我的手腕直流口水。

我心里亂糟糟的，慕先生看我練鞭根本不在狀態，苗圃也在溪水里捉魚根本沒有要習武的意向，就無奈的放我們回去了。我們兩人踏著夕陽往回走。

“悠悠，你不想進宮的，對嗎？”

“恩……”

“我看得出來那個帥大叔喜歡你。”

“……”

“你好像也對他……”

“……”

“要不，你和他私奔吧。”

“……”

“不過，我也接受不了你和一個老男人私奔。”

“……”

“貌似王爺也對你有意思。”

“……”

“哎……”

“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到你快要及笄了。”

時間過得很快，上周我娘來了，為了我的及笄禮，我爹沒來，是爺爺沒有讓他來。娘幾年不見變的好瘦，也有了些蒼老的痕跡，她一進門就抱著我，先是我們一起笑，再后來，我們一起哭了。娘讓環嬤嬤退掉了緋衣坊的禮服，讓我穿她親手給我縫制的衣服，很漂亮，比那些緋衣坊的禮服好看多了，只是小了些。娘看著剛蓋住腳踝的長裙，又忍不住流下眼淚。女兒已經淡出了腦子，連身高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帶著應酬的及笄禮很平靜地過去了。我還為自己取了字“容與”，雖然現在的心態已不再是吃喝玩樂的逍遙自在，但這種容與的精神還是要有的。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皇上皇后和王爺都送了禮物過來，王爺居然送的還是一顆珊瑚樹……

忙了一天了，迷迷糊糊的躺上床，娘坐在我床邊給我掖掖被角。有母親的感覺真好！

“娘……”

“睡吧，娘等你睡著了再走。”

“嘿嘿嘿，我愛你哦，娘。”

“說什么呢，傻孩子，睡吧，累了一天了。過完了今天就是大人了，娘平時不在身邊，好好照顧自己。要體諒你爺爺，他都是為了這個家。如果以后要你、要你……哎，學會照顧自己，明哲才能保身，出了什么事要跟家人說，我們都是疼你的……”聽著娘絮絮不止的低語，我安心的睡著了。夢中只覺得有人來了，吻了吻我的額頭，又說了些什么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說生日快樂，照顧好自己，聲音低沉又充滿磁性，很陌生感覺又很熟悉，有些寧靜又純凈的氣息。

早上醒來神清氣爽，精神抖擻，最吃驚的是，轉頭一眼便看到一條白色的長鞭，是上好的蛇皮，誰送來的？不會是……，那昨天晚上不會也是……啊啊啊，不要再想了，雖然他又帥氣又溫柔又安靜又體貼又儒雅又倜儻，但是，我很也許真的不合適在年紀上看來，如果他真能年輕二十歲，那該多好啊。

娘馬上要回去了，我要多抽些時間陪陪她，這么多年來我在京城過得有滋有味，娘還和爹在老家。昨天才把娘送走，傷心不舍之余還是練練鞭轉移一下吧。

“悠悠，你又要去干嘛？”哥哥頭疼的問。他正坐在花園和他的合資伙伴劉彬在下棋，目光準確的捕捉到我翻墻的身影。

“哎呀，哥哥你不是在下棋嗎！”

“我要是專心下棋你不就又偷跑了。”

“什么叫又……”

“上次是我沒追上你，別仗著那一點小輕功就想在我眼皮底下逍遙。”又拿起一枚棋子，放下，看都沒看我一眼。

“切，明明是你就追不上……”

“嘿，你小丫頭，及笄了很了不起是嗎!”

“哦，對了，以后你們都要叫我的字。”

“別跟我亂扯，說，干嘛去啊。”

“我去找慕先生練武啊。”

“練什么武，慕先生半個月前就走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什么？！”他走了，都沒跟我說一聲，那這條鞭子難道不是他給我的嗎？為什么說走就走。

“嚷嚷什么，想學自己先練著去。”

“那，先生他還會再來嗎？”我輕聲問，連我自己都沒察覺，我是多么不想知道答案。

“哎……也許會，也許不會。即使回來，你也不可能再跟他學了。”

“為什么？”

“悠悠，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在那么任性。”

“哥哥，連你都能說出這樣的話……”

“哎，早晚要嫁做他人婦，練武又有什么用，慕先生走時給你留下了本書，在書房，被爺爺收走了，你偷偷拿回來吧。”

“……”慕先生，也許就真的從我生命中就這樣消失了吧，他還留了本書給我，估計是鞭法吧。他知道我有那么一點點喜歡他嗎？這種不該有的感情被我壓制了那么久。上次龍無雙暗示說他喜歡我，應該是我誤會了吧。哥哥居然會說，我遲早要嫁作他人婦……他這一句話已經在我心上花了好多口子。

我撇撇嘴，心里滿是苦澀。什么也沒說，木訥訥的走了，去書房，把那本本該屬于我的書偷回來。

這次不象以前去書房時那邊躡手躡腳，很累，沒什么心思去小心翼翼的翻書了。直接走到爺爺的書桌前，他去上朝我就肆無忌憚的翻箱倒柜。那本慕先生留給我的書沒有找到，找到的卻是，一封信，落款是娘，沒有封口，我好奇地打開，有什么話一家人不能當面說清楚的。可我看后就后悔了——那封信，是求爺爺拒絕皇上要納我入宮的。娘娟秀的字體和那張皺巴巴的紙，看得出她寫的時候流了多少淚。我只是呆呆的定住了……

早知道也許會有那么一天，我要進宮為妃，放棄自由，和苗圃說的好好地，到時候會有辦法的，現在已經是到時候了，連夜也都救不了我的話該怎么辦，這宮是真進不得的，怪不到娘那天在我床邊一直說什么照顧好自己，別怪爺爺，明哲保身，哥哥說什么嫁做人婦，爺爺一連幾天不出現，還收了我的書，原來大家都知道，被瞞著的只有我一個人。再好的武功，再深的內力也聽不到。不入宮的辦法只有定親，和別人定親，這樣才可以擺脫入宮的命運，卻是從一個枷鎖中掙脫又投身另一個枷鎖，要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過一輩子，一輩子……還像是昨天我還在慶幸可以有一個別樣的人生，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今天就被判了死刑。只有絕望，還不如讓我跟慕先生走，以徒弟的身份，至少我還有自由，我還可以尋找自己的真愛，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以前雄心壯志說要成為武功獨步天下的女俠，這個美麗的夢自從我出生就注定了破碎，我有一個這樣的身份，一個這樣的身世……

“悠悠……”

“悠悠……”

“悠悠……”

哥哥跟在爺爺身后走進書房，本應該受到家法懲罰的我們兄妹二人，因為我突如其來的昏倒給挽救了。聽到哥哥叫我，我吃力的回頭，瞥見哥哥驚慌的神色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和爺爺略帶著怒氣的嚴肅面容，然后就眼前一黑，軟軟的倒下去……昏過去更好，躲得過下月的婚期吧，沒錯，我要病上一個月才行，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