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經理室的氣壓很低，連帶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籠罩在壓抑的低迷氛圍中。



沈昕向韓瑞解釋雷夏為什么會住在她那里，并沒有說更深層的緣由，只是簡單說明了兩年前曾有一面之緣，不久前恰好又遇上了他的窘迫，便好心收留。



許是出于對雷夏的憐惜，又或是對韓瑞作為的不贊同，總之沈昕刻意用極冷淡的語調著重講述了重逢時雷夏的落魄，雖然未加評論，知情人聽了，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情緒。



韓瑞，自然屬于知情人之列。



他的狀態也不佳，平日里，即便只是出于慣性的禮貌，面上也會掛著些許微笑，可今天，從踏入辦公室那一刻算起，半絲笑意也無。



一言不發聽沈昕講完了，瞄一眼她空蕩蕩的左手手指，露出今天第一個笑來，卻是透著十足的譏諷。



從抽屜里摸出一包煙來，捻一根，卻看著沈昕，低聲詢問：“介不介意？”



沈昕未曾見過他抽煙，微楞幾秒，才遲疑點頭。



“算了。”韓瑞卻自嘲也似的嘆一口氣，將煙扔回了抽屜中：“我并沒有煙癮，只是聽人說，煙酒，都是可以解憂的好東西，有時候會忍不住拿來試試。”



這分明是話里有話了，沈昕不知他究竟想說什么，一時不敢插口。



“看來韓夏——我是說，雷夏，已經跟你說了我們家的事。”韓瑞起身走向窗口，背對沈昕，問道：“他告訴你多少？”



畢竟是他們的家事，韓瑞這樣直接的問，沈昕作為一個外人反而覺得有些不自在，卻也無心瞞他，只能斟酌著答道：“長輩們的事情，說了一些，還有他離家出走的事。”



沈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似乎是若有似無的冷笑了一聲：“足夠多了。不過，”他轉身直視沈昕的雙眼，道：“有沒有興趣，再聽一聽我的版本？”



終于能夠隱約猜得到，他是要從他的角度來講述事情的始末，換而言之，也就是類似反駁了，沈昕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何況，韓瑞也并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就已經繼續說下去，只能凝神去聽。



“據說，我的父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的。可是愛情是什么？不過是男女之間為了互相吸引而分泌的一種荷爾蒙罷了，它的有效期限，最多不會超過五年。他們之間的荷爾蒙究竟維持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從我懂事開始，母親總是愁苦多過歡樂的。”



“長大些，逐漸也就明白了母親愁苦的原因，對于父親外面那些女人我不能不恨——你不用跟我說那都是他花心的過錯，需知，一個巴掌是絕對拍不響的，他是花心沒錯，但那些陪他花心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

“最初，他在外面無論怎么荒唐也好，與母親還是維持著明面上的平和，直到，韓夏的出生。即便是現在，我也可以坦誠告訴你，我始終認為，他的出生，對我和我的家庭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

“為了韓夏母子，他終于和母親撕破了臉，把他們母子養到了外面。母親再怎么反對也沒有用處，最終還是忍了，不光是為了韓家的顏面，我知道，更多是為了我。”



“后來母親病重，韓夏的表現卻越來越搶眼，父親言行舉止里對他的稱贊，越來越多。母親自知就算她不答應韓夏母子進門，等她百年之后，也是遲早的事，到那時，我還能不能在韓家站住腳，誰也說不準。她護我心切，竟然主動跟父親提出讓韓夏母子進門，唯一的要求就是，讓韓夏放棄繼承權。”



“說到底，母親的這一決定我并不是完全贊成，可是，這是她唯一的遺愿，除了是為我鋪好前程，更潛意識里，她只是不愿那個女人占去一切原本屬于她的所有，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放手，至于后來刻意想消減韓夏的斗志，我承認，我是故意的。”



“后來他離家出走，在我意料之外，但是，我必須說，我沒有后悔。我要實現母親的遺愿，不允許有半點閃失。”



“除此之外，這些年，我只認對雷夏母子不薄，雖然始終不親近，但是至少也做到了客氣相待。對于毀了我家庭的罪魁禍首，能做到這樣，我只能說，已經是我理智的極限。”



韓瑞的話說完了，沈昕卻仍沉浸在他的話里，久不能言。



怪不得人常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同樣一段過往，不同的當事人，從不同的角度講出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

這兩人的話，各有各的道理，你根本說不得誰是對誰是錯，只是，角度和立場不同罷了。



沈昕甚至還覺得，韓瑞和雷夏兩人，不僅是沒有錯，而且還都是可憐而又無辜的受害者——上一輩人的恩怨罪孽未了，卻生生讓他們做了代罪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