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森身子猛的挺直起來，任身上亂七八糟的線線管管跟著繃直，已經瘦成枯柴一般的手伸出來，顫抖著指向沈昕，嘴巴大張開，似想說什么，出口卻只是從喉嚨深處擠出荷荷啊啊之類尋不到任何意義的聲響。



沈昕冷眼看著他手背上的靜脈注射針頭被扯偏，隨即開始回血，殷紅的血液沿著輸液管緩緩上升，心里卻升起一種近乎殘忍的痛快，站起來，用俯視的角度看著老人的驚慌失措，說：“很痛苦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很無助是不是？”



“程仲森，你現在所受的一切痛苦全加起來，也不及他當初的千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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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仲森漸漸安定，眼中的驚恐之意卻逾盛了，終于尋回了聲音，卻已經破碎的如同石碾下軋過：“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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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沈昕冷笑一聲，“知道什么？章寧街，李強，一百萬，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一樣不落，全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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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仲森急促的喘息著，語句斷斷續續的不成章法：“我——你——當年——小宇。”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詞不達意的話，最后只憋出一句：“小宇——小宇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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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你的寶貝兒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沈昕終于伸手拔了回血的針頭，濃厚的血腥氣立即在空氣中飄蕩，“你不是剛剛勸我跟他好好談談嗎？你說，我要跟他談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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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談談他親愛的父親怎么酒后駕車撞死了我弟弟？還是——”



“談談他敬愛的父親怎么肇事逃逸，花錢雇人頂包，自己卻心安理得的逍遙法外！”



沈昕每說一個字就把拳頭握的更緊一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痛意傳遍全身，她咬牙忍著講話說完，程仲森臉色更加的驚慌，立即掙扎著挪動身子去抓沈昕的手，口中哀求著：“別，求求你，別告訴他，別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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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昕任他抓著自己的手搖晃，看他直到此時仍舊一心只想著自己那份沽名釣譽的名聲的丑態，心里的恨開始肆無忌憚的漫延，兩年的隱忍，生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著，不敢說，不敢想，可是眼前這個真正有罪的人，他卻仍舊是根本沒有醒悟自己犯了多么大的罪孽！



理智崩塌的那一瞬，她猛然發狂也似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齒的哽咽著：“程仲森，程仲森，你還是不是人！你還是不是人！”



“他還那么小，他才十八歲啊，他還有那多事情來不及做，那么多理想來不及實現，你也下得了手，你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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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昕雖然發狠，但是這樣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手上那里還剩了什么力氣，只和虛虛的套在程仲森脖子上相差無幾，



許久，沈昕終于停手，緩緩地放開了，程仲森立時重重的喘著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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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昕雙手捂臉，拼命抑住不斷流淌的淚，卻咯咯笑出聲來，這樣清脆的笑聲在此情此景下響起，硬是無比的詭異，讓程仲森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

“程仲森，你想讓你的寶貝兒子幸福是不是？那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也愛他，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愛他勝過一切！”



“你以為為什么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躺在這兒，而不是深牢大獄？不是老天沒長眼，是你生了個好兒子，是我瞎了眼愛上你這個好兒子！”



“兩年前我就知道這一切了，我真恨不得當場就殺了你！可是，你是他父親，含辛茹苦養他長大的父親，他唯一的親人，我舍不得他像我一樣無父無母，孤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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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沒有想過，或許，我也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呢？就算沒了你，我可以來做他的親人，愛他一生一世，可是啊，在你我之間，他選的沒有半分猶豫——他選你！”



“我尊重他的選擇，保住了他心目中崇高偉大的父親——可是，程仲森，我不像你一樣的鐵石心腸，我難受，我良心不安，我受不了跟害死弟弟的兇手一起生活，我怕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去告發你，甚至親手殺了你！”



沈昕仍舊咯咯笑著，也不管眼淚很快又布滿整個臉龐：“所以，你看，程仲森，你的寶貝兒子多辛苦才遇到了一個他愛，而對方也愛他勝過愛自己的人。”



“而你，口口聲聲說要他幸福的你——”沈昕看著程仲森的眼睛，用最平靜的語調，說著最殘忍的話：“卻親手毀了他的幸福！”



偌大的病房一片死寂，只剩沈昕話語的余音回蕩。



程仲森面如死灰，口中模糊不清的呢喃著：“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



“是！當初我離開就是因為你！可是——”沈昕忽然轉了口氣，“程仲森，我現在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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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仲森的身體頓時篩糠也似的止不住戰抖，沈昕輕蔑的看著他：“你不是說想要死的瞑目嗎？好，我給你這個機會。”



“兩條路，你自己選，要么，你告訴他真相，公開認罪，我去跟他和好；要么，你就繼續昧著良心做你的學者慈父，我跟他，只能有緣無分。”



“程仲森，我倒想瞧瞧，在你心里，程宇的幸福和你的一世虛名，哪一樣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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