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卿雪的第二個戲校春天了，今年卿雪也有十一歲多。

在那年的冬天，孟老師終于說服卿雪的父母答應讓卿雪來戲校上學。這一轉眼，冬去春來，又一個春天了。

孟老師叫孟屏，是京劇世家子弟，她的父親曾得過梅蘭芳金獎，是唱老生的。孟屏從小受父親熏陶，也喜歡京劇，但她不排斥別的劇種，她覺得每種劇都各有特色，是不可或缺的戲曲百花園中的家族成員，只不過京劇因其特殊的地域、文化優勢而成為眾花之首。

創辦京劇藝術學校，是她的志向，不管當初有多么艱難，家人和朋友也不太支持，她還是堅持下來了。現在她的學校向各個京劇院團或大學每年都能輸送數量可觀的學生，她的學生也都做出了一些成績，已是桃李滿天下，她很滿足了。

她經常對學生們講，觀眾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沒有觀眾就沒有我們的生存，我們學習京劇藝術不是為了束之高閣，而是為了讓大多數人都能夠欣賞、懂得，你的表演是為了滿足觀眾的情感，而不是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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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卿雪都是五點鐘起床，起床以后先練一會兒刀槍。

在戲校的小樹林里，每天早起來鍛煉的學生很多，既有像卿雪這樣低年級的學生，也有比他們高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們，他們的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都讓卿雪羨慕，卿雪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

卿雪練完了刀槍，正把一條腿搬到樹枝上練壓腿，就聽見那邊傳來念白聲：“哎，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哎，我說蘇三哪，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也該走動走動了。”

又是蘇三，卿雪只記得一個身穿紅色戲服的女子，嬌嬌滴滴、凄凄艷艷，但是卻那么地讓人牽腸掛肚，柔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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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有的女孩子來月經了，她們上廁所總是嘀嘀咕咕、遮遮掩掩，生怕別人看見或知道的樣子。一開始，卿雪什么也不知道，就追過去看，問：“怎么了？你們。”“沒什么，沒什么。”

她們不愿意說，卿雪也就不問了，直到好朋友葉小惠也來了月經，卿雪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沒有人跟卿雪講過，而他們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都來的早。那天葉小惠捂著肚子躺在床上，疼的直哎呦。

卿雪忙問她：“怎么了，小惠，你肚子疼嗎？喝點兒水吧。”

卿雪給小惠倒了杯熱水，看她喝下去好些了，就讓她又躺下休息。葉小惠轉著眼珠說：“我可能是來倒霉了。”

卿雪不明白：“什么倒霉呀？”

“哦，她們都是這么叫的，就是我們女孩子都有的，每個月來一次，下身會流血。”

卿雪也隱約地知道一些，有時看電視會有，她覺得反正早晚都會來的，也就沒去多想。現在聽說流血，還是嚇了一跳。

“啊！那你現在是不是就流血了？”葉小惠點點頭。

“那怎么辦，你”

“我已經買了衛生巾墊上，沒事了，就是很疼，我沒想到會這么疼。”葉小惠說的時候表情非常痛苦。這時候正是乍暖還寒，天氣還很冷，卿雪向別的女生借了暖水袋，小惠才好過一點。

卿雪不禁對未來有了些許的恐懼，原來女人還要經歷這么多的痛苦，以前只看到大人們都很快樂，原來也并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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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校長為此專門開了個會，參加的只有女孩子們。在老師開始講之前，同學們都有一種被壓抑的神秘感，被這種感覺驅使著，她們說話的表情都變得很拘謹。

“同學們，準確的說是女同學們，今天老師要提前給你們上一堂生理衛生課。因為這通常都是在中學才開的課。但是我知道我們同學中已經有人來了月經，所以，如果不知道該怎么注意經期的衛生，將會影響到我們的健康，而沒有來月經的同學呢？也要了解知道，以備到時候不會措手不及。你們的家長都不在身邊，我作為你們的校長有責任代替她們給你們講，請同學們認真聽講。”

卿雪聽著看著，那是我的身體嗎？怎么會那么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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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師又要組織同學們去春游了，他們去年是去的香山植物園，今年說要去頤和園。去哪里卿雪都喜歡，因為她哪兒也沒去過，這里有從小在BJ長大的孩子，像葉小惠就是，她去過很多的地方，說起來都非常地令卿雪羨慕。比如她說去過世界公園，還去過海底世界，航天博物館，那都是很神奇的世界，留給卿雪無盡的遐想，心想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是不是像葉小惠說的那樣。

春游那溫暖的陽光讓孩子們就像路邊的桃花都盛開了。他們紅嫩的笑臉上沁著汗珠兒，還兀自奔跑戲耍。唯有在這個時候，他們脫離了一招一式的京劇世界，還原了孩子的本色。

卿雪看見了綠茵茵的草地，一高興，在地上連折了十來個跟頭，只見她的身體在草地上畫出了一連串的圓圈。

“嗯，她是個演武小生的料兒。可她偏偏是個女孩兒。唉。”孟老師也只在心里惋惜地嘆一聲。

孟老師想起自己來，自己就非常喜歡父親的老生藝術，可是父親堅決不讓自己染指老生。最后她只好學起了青衣。

她知道，在現在這個時候，京劇演員跨性別、行當的表演還是沒有太多市場的，各個專業院團在挑演員的時候都會忌諱這一點。

她也沒有辦法，科班出身的演員就像是十年寒窗的學子，沒有任何捷徑可走。與其說他們學的是藝術，不如說磨練的是意志。

雖然說現在都講的是科學教學了，但是那一點一滴的學養，還得靠學生自己去揣摩，那是自己的精神意志慢慢融化到里面去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