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焦易桐去了趟尚古鎮(zhèn),賣掉了自己玩了近三十年的那把二胡;從銀行提出那點儲蓄,又把曲敬文、大云、朱籟聲三人的賀金湊上,給檀姝交上學費,便如釋重負地到汽車站送女兒去省城上學。
臨別之前,焦檀姝從行李箱中摸出一個潔白的手絹包遞給焦易桐,說這是她媽媽活著的時候,為她偷攢的壓歲錢,整伍佰元。這錢已在她手里捏了兩三年了,至今沒花掉一文。焦易桐讓她帶著添補生活費用,她死活不肯,說萬一有點應急之事,這點錢也能起點作用,她知道父親現(xiàn)在手里很空。
去省城的大客車開動了,焦檀姝從車窗頑皮地擠了擠眼,向焦易桐傳遞了一個快樂的信號。焦易桐反而更加凄楚起來了,望著遠去的大客車,他的手腳一陣陣地發(fā)涼。
回家的路上,焦易桐思考起了掙錢的門路。他不能再死靠這點下崗生活費了,他必須得掙錢。不為別的,單為了妻子的早逝,女兒的學業(yè)。
于是,他決定張貼廣告,大量招收學生,準備在家里教二胡。他在自己樓窗下拉了一塊橫幅,上寫著:二胡家教,招收學生。為此,他去舊貨市場瞅?qū)ち艘话寻凼霸亩R坏桨恚蛶е粔K寫有招生字樣的木牌去端云廣場拉琴。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多招幾個學生。
以前,他也教過一些學生,但一直都不曾把教二胡收學費當做一件正兒八經(jīng)的事來做。他始終認為,拉琴是件很高雅的事,如果把它給搞俗了,真正的藝術品味也就喪失了。
但是現(xiàn)在他把拉琴的品味沖淡了。因為現(xiàn)實的經(jīng)濟收入已經(jīng)不允許他再自命清高、妄談雅趣。因而,他只好與現(xiàn)實妥協(xié)了一步。雖不很情愿,但也無可奈何地只好決定在家里辦個二胡學習班,招收些學生,收點學費,增加些收入,以解決將來的事情。
這天傍晚,他胡亂吃了點飯,便提著琴來到了端云廣場。
農(nóng)歷八月的白天雖然還有幾天的熱,但一到晚上便涼快多了。這個時候,正是人們吃飽飯,走出門去消羹化食的美景良昏;再加上各門各戶的悅事賞心,于是,遠遠望去,整個端云廣場早已是人山人海。穿戴素潔的少男少女,已經(jīng)成雙成對地占坐了草坪花圃的外欄石;遛狗的人都走在用琉璃花球鋪成的小徑上。靠近公路邊的地方擺了幾張雪白的按摩床,幾個穿白大褂的按摩師正在為人按腰揉腿。再往里一些,是幾輛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冷飲車。白色的車身都獨個晾在那兒,主人都在太陽傘下坐著看報紙或出神。廣場的中心便是個舞池,面積很大,足以容納上千人一起跳舞。一臺像小座柜一樣的大錄音機響著,舞迷們隨著改換不同節(jié)奏的曲子,或跳或歇:有成雙成對板著身子跳老式交誼舞的;也有甩頭提胯跳拉丁的;也有跳著跳著一推舞伴掄風馬浪賭氣走了的;還有跳累了用手扇著臉坐到池邊臺階上的;也有始終是單個人,獨自在一邊伸腿蜷胳膊的。再往里就看見護城河了,這是端云廣場最東的邊。河沿上擺了一臺電視機,一群人正圍著看唱卡拉ok。
焦易桐張望了一番,瞅?qū)ち艘惶幱邪肴松砀咴珘Φ倪^道,見一旁有一溜護草石便坐了下來。拿出招生字樣的木牌往身邊一豎,打開琴盒拿起琴便拉了起來。一開始拉,他還不敢用力,怕招一些人厭惡;又怕會違反廣場的游玩管理規(guī)定,于是輕輕戳了一會兒。見不存在他想像的那些顧慮,他便大著膽子狂拉了起來。
調(diào)動全身激情拉完一曲《賽馬》后,見無人走過來聽,他便立起身四處張望了一番。仍不見有人向他這邊瞧,便又坐下,調(diào)低弦開始拉《二泉映月》。
他拉到自以為很動人的時候,看見不少人打他眼前過:有攬膀摟腰的少男少女;也有老太太扶著走路不利索的老大爺;也有領著孩子到處游玩的青年少婦。但都一晃而過。偶而有側(cè)目或者停下看一霎時的,那臉上的表情也仿佛在說:這人怎么跑到這兒拉琴?是不是神經(jīng)有毛病?
曲子接近尾聲的時候,他又用了點激情;高音落下剛收住了,前面的一雙巴掌拍了起來。焦易桐抬頭一看,是個六十來歲光景的胖子,圓圓一個大臉,一頭白發(fā),甸了個大肚子正朝著他連聲叫好。焦易桐以為遇上了知音,便立起身打拱謙讓,一邊讓坐。那胖子也不坐,站在那兒一個勁要焦易桐為他伴奏一下,他要唱一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沖禮貌,焦易桐為他拉響了過門,那胖子便張開大嘴像狼一樣嗥嗥了起來。焦易桐一聽不是那個事,便勉強應付了下來;那胖子仍不盡興,還要再唱一首意大利美聲《我的太陽》。焦易桐只好把琴放下,說了聲不會,就沒再搭理他。那胖子討了個沒趣,搔了下白頭,便轉(zhuǎn)身走向那卡拉ok的人群中湊熱鬧去了。
焦易桐側(cè)目一看,牌子上那兩個招生的大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天黑了下來。然而,他仍不死心,便又連續(xù)拉了幾段高難度的二胡練習曲。最后見實在是招引不到人,剛要把琴收起來,見有個人,坐在他身旁抱了雙腿在聽。他把那人上下打量一番,隱隱綽綽中,從那暗晦的皮膚和腳上那雙帶有泥灰的臟布鞋來看,他判斷這人是在附近干建筑的一個泥瓦匠。
“你在柳園拉琴的時候,我在那兒見過你。”那人說。
“是么!”焦易桐問,“你也喜歡拉琴?”
“我不會。”那人說,“我見你面熟,又曾見過你拉琴,就過來聽聽。”
焦易桐接連三四個晚上去端云廣場拉琴,連個想學琴的人影子都沒碰到,便懷疑起這個招生的門路來。這天傍晚吃過飯,他剛在考慮去還是不去,正坐在沙發(fā)上閑愁,突然聽到一陣粗狂的敲門聲。他從門眼往外一窺,是對門滿賴變了形的身臉,身后隱約還有個人。他把門打開,滿賴帶著一個人進來了。一進門,那人便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焦易桐舉手一看,名片上印著:銀河村村委書記辦公室主任兼宣教科科長:向尚蟠。滿賴迭忙噴著酒氣說明來意,剛說了半句,向尚蟠便把話接了過來。
“我跟樓哥是知己哥們。久仰焦老師大名,琴技精湛,全區(qū)無雙。我也喜愛拉琴,只恨福淺藝薄,無緣拜偈像焦老師這樣的大師。今有樓哥引見,實乃三生有幸。為此特來檀府拜師,未審焦老師肯納拙生否?”
焦易桐初見那名片上的字樣,心里就不大高興;今見向尚蟠人物文彬,出語不俗,便生了幾份喜歡,況又自思:這是私人愛藝拜師并非代表村上。于是謙虛幾句后就熱情讓座。滿樓風見事有門,便以它事為由告辭出門。
“柳園活動室開業(yè)那日,是學生我做的主持。”向尚蟠怕滿樓風一走乍來陌生,便趕著話說,“那天焦老師帶領樂隊伴奏,實令學生我眼界大開。那時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什么叫做山外有山樓外樓”。
焦易桐一聽這話,記憶中浮出那個白面書生的模樣來了;由此又聯(lián)想起鄭京仁和他的那只大狗;胡音來的瞎胡鬧。心里又投進一絲陰影。
向尚蟠見焦易桐打開琴盒要摸琴,便一手攔住說:“今晚先不擾焦老師指教。學生我先行一下晉見禮。明天中午我在銀河大酒店為焦老師特擺一席,讓樓哥陪同,也算是個正式拜師的儀式吧。萬望焦老師勿負秋水之望。”
“不!我不去銀河大酒店。”焦易桐語氣很堅決。
“焦老師是嫌那兒檔次低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完全可以另找個地方。”
“學生明白了。”說罷,向尚蟠拿出兩條中華牌香煙放在茶幾上,又巧言話語一番后告辭離去。
第二天中午吃過酒席之后,焦易桐把向尚蟠帶到家中來,以老師帶學生的姿態(tài),按教程對他言傳身教。他想,兩條中華牌香煙折合人民幣近仟元,這比直接收取學費要高多了。于是他認為:一開始教,就得正規(guī)一點,嚴格一些,這樣才能對得起人家。
向尚蟠自己帶了一把琴來,焦易桐讓他先拉一段熟悉的曲子。向尚蟠沖著酒席上的那點余勁,大著膽子拉了起來。焦易桐聽出來了,是那首《老鼠愛大米》;又拉了一首,焦易桐也聽出來了,是那首《豬之歌》。拉完后,向尚蟠仰著臉等著焦老師評判。
“拉得熟是熟,就是音律不準。”焦易桐拿起自己的琴說,“你把音階拉一遍我聽。”焦易桐的后一句話,用了對女兒教琴的口氣說。
“什么?音階?音階是什么東西?”
“哦,刀、來、米、法、掃你不會拉嗎?”
“不會。沒拉過。”
“這可就奇怪了!你連基本音階都不會拉,怎么能拉準曲子呢?”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曲子我會唱,自然就能拉,我管它什么音階不音階。”
“這樣不行!”焦易桐說,“如果一開始,你不把音階基礎打好,這課是沒法給你上的。”說完便持琴運弓,上行下行,各拉了一遍音階,做示范給向尚蟠看。
“這有什么難的。”向尚蟠模仿了一遍后,歪著嘴角說。
“剛才我拉的時候你沒注意。音階體系中,這米和法,西和刀是半音。”焦易桐壓著火氣說,然后又示范了一遍,特意把那兩個半音多拉了幾下。
“怎么這么復雜!”向尚蟠把琴往沙發(fā)上一豎,說:“這比拉曲子麻煩大了,你不如直接教我拉幾段名曲好。”
焦易桐沒再搭理他,心想要是換成檀姝,那耳光早就遞上了。又一轉(zhuǎn)念,古人云:擊蒙不當,咎。用教女兒那水平的方式和態(tài)度來對待眼前這個成人學生,顯然也不大適宜。不如先緩一步,慢慢啟發(fā)他。
焦易桐硬往肚子里咽了兩口唾沫,然后找出一本《怎樣拉二胡》的小書來遞給向尚蟠,要他先回去把音階拉熟練后再來上課。向尚蟠滿臉不高興地走了。剛走下一層樓階,又聽到焦易桐追出門來叮囑,要他務必注意那兩個半音。
向尚蟠背著二胡快步來到村委辦公樓,用密點似的指關節(jié)敲開了書記辦公室的門。從背上卸下二胡,往長沙發(fā)上一扔,像泄了氣的皮球那樣癱坐在沙發(fā)上。
“怎么樣?學這個東西也不見得輕松是吧!”鄭京仁提著毛筆正在寫一副對聯(lián),見向尚蟠進門后那副熊樣,心里就明白了個七八分。
“哪里是不見得輕松,簡直就是活受罪!”向尚蟠哭一樣地說道:“早知如此,那兩條大中華香煙就省下了;也不至于再費上一桌酒席,搭上一整天工夫。”
鄭京仁心里明白:這小子在工作上想些巧事,到還能對村上的大局有利;若是在藝術上想巧,那是非弄拙了不可。就像他自己練了這么多年毛筆字一樣,如果不靠著帖子一筆一劃地寫上幾大捆報紙,一下手就飛云卷雨,龍騰虎躍,那么,盡管你是一個多么靈巧的人,寫出來的東西都是不成樣子的。
“好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鄭京仁把筆一扔,說:“這事誰也沒有勉強你去做,是你自己打腫了臉充胖。”
“那……那墨霸的事怎么辦?”
“你先去把胡主任叫到我這里來,越快越好。”
望著向尚蟠關門出去的背影,鄭京仁用四個手指輪流敲擊著桌面想到:
“看來墨鞋這事,還得指望胡音來拿些主意。”
原來,自從那天晚上,焦易桐提起琴,一步跨出活動室不辭而別,鄭京仁立刻就傻了眼。才見墨鞋吃東西有了依靠,一轉(zhuǎn)眼又沒了指望,鄭京仁不能不焦火攻心。他立刻把胡音來找來質(zhì)問。胡音來一時也鬧不清是怎么回事,忙又跑到醫(yī)院去找曲敬文。
曲敬文拿出活動室的鑰匙扔給胡音來說:“胡主任,你也是搞音樂的。昔人云:音樂乃天地之精,得失之節(jié)。難道你不知道,上帝讓人類創(chuàng)造出音樂來是干什么用的嗎?所以你回去告訴鄭書記,讓他盡早死了這個心!”
胡音來一聽這話,知道這個事被鄭書記弄砸了,沒再多說話就回來對鄭京仁說明了曲敬文的態(tài)度。
“那可咋辦?”鄭京仁愁著眉問。
“老曲這幫人是不能指望了。我現(xiàn)在就寫一個招聘民樂隊的廣告,明天一早打發(fā)人張貼出去。我敢保證,不出當日就能找到拉二胡的人。”
次日一早,招聘廣告的事,自然就由向尚蟠來安排。向尚蟠一聽胡音來的交待,忙說:“這事還用得著貼廣告么。這二胡我就能拉。”胡音來和鄭京仁一聽,意出望外。忙讓向尚蟠到財務科拿了錢去琴行買回把好二胡,三人一塊急著去了鄭京仁家。
墨霸正懶洋洋趴在院子里的假山石前,享受著楊小意為它梳理皮毛,見鄭京仁帶著兩個老熟人進來后,涮地立起身來擺動尾巴。鄭京仁蹲下?lián)崦艘环拇箢^頂后,胡音來和向尚蟠依次學了鄭書記的樣,親熱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動作的熟練程度就相差甚遠了。
“一直還沒吃東西嗎?”鄭京仁問楊小意。
“還沒呢。自從昨晚上吃了您喂的那點醬牛肉,牛奶還沒喝一點呢。”
鄭京仁抬起左臂看了看手表的指針,對楊小意說:“快過中午了,還不快拿出東西來給它吃,你打算等到什么時候!”
“已經(jīng)拿出來兩次了。”楊小意忙解釋說,“它連看也不看。打開音樂給它聽,它也只是聞一聞罷了。您來之前,我剛把喂它的東西收拾了。”
“現(xiàn)在這二胡不是來了么!”
鄭京仁親手搬來座位請向尚蟠坐下;向尚蟠拿出二胡來;定弦的一霎時,見楊小意已經(jīng)把喂狗的東西,般般樣樣擺在了墨霸的面前。
向尚蟠拉了幾十弓子后,院里的人才似是而非聽出了是《世上只有媽媽好》。起初那狗沒多大反應;聽出是二胡的響聲后,耳根一動,伸出紅舌卷了幾口牛奶。鄭京仁伸出大拇指朝向尚蟠晃了晃,向尚蟠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于是大動右臂使了些牛勁。突然,那狗朝他狂吠了起來,楊小意迭忙拽住。那狗仍奓著脛毛掙著鏈子要咬他。向尚蟠嚇得往后一挪,撲通,仰面跌倒在座位后面。他趕緊爬起來,二胡沒顧得上拿,撒腿逃出鄭家大院。
“這還怪墨霸要咬他么!”鄭京仁老婆從窗口探出頭來說,“也不聽聽那二胡是個什么動靜,就領到家來硬拉。我聽了,我還想咬他呢!”
從那以后,向尚蟠每時每刻都想,無論如何要在二位村領導跟前討回臉面。他以為,憑他在銀河村獨一無二的靈資,向二胡高手取點經(jīng)、盜點藝,那還不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于是,他想到了焦易桐。正巧有一天,滿樓風為拆遷的事請他喝酒,他就問起了焦易桐的情況。滿樓風告訴他,焦易桐正在招收學二胡的人后,他就順著話茬讓滿樓風帶他去引見引見。他又去請示了鄭京仁,準他一些時間去焦易桐那里套些藝,保證盡快讓墨霸,聽到他的琴聲胃口大開。
鄭京仁乍一聽不以為然。心想,這小子啥也想得容易。但當他見向尚蟠滿臉是“取經(jīng)不到誓不還”的樣子后,態(tài)度便一下子轉(zhuǎn)了過來。又心想到:這小子何許人也!別看他那天出了丑,反敗為勝例來是這小子的特長。官場上的游戲絕不拿到黑道上用;黑道上的規(guī)矩也不拿到官場上來;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對上頭是百依百順,對下頭是說人話拉狗屎。人,圓滑的像條泥鰍。這幾年還多虧有這么一個助手,否則很多事自己還真應付不過來呢。說不定他去見識一下那二胡高手的拉法,回來后就該換一副耳朵聽了。
“沒想到,這小子學了一天的二胡,就沭頭了。”見了胡音來,鄭京仁故作生氣地說,“還不盡給我耽誤正事嗎?”
胡音來先是替向尚蟠開脫了幾句,又說了些安慰人的話,最后還是建議以村上活動室的名義張貼廣告,招聘二胡高手。
招聘廣告貼出不久,與曲敬文是鄰居的那個叫畫眉舌頭的女人見了,一下子就揭了下來,急匆匆跑著小碎步來找胡音來。
“哎呀!胡主任。找?guī)讉€二胡高手還用得著貼報子么!我跟我表哥說一聲,他一招呼就是一大群。”
“你表哥是誰呀?”
“孫啟韻呀!”
“孫啟韻是誰呀?”
“嘖嘖,”畫眉舌頭一拍手說,“這孫啟韻是誰,你還不知道呀!在咱們銀河村,不,應該說在咱們?nèi)珔^(qū)甚至全市,一提我表哥孫啟韻的大名,誰人不知!就是中央級的人物還有認識他的呢。”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呀,說出來嚇你一跳。他是……他是……,”畫眉舌頭眼珠朝上翻了翻,一伸大拇指說,“他是咱們文藝界的這個。”
“他能為咱銀河村招幾個二胡高手嗎?”
“剛才不是說了么,一招呼就是一大群。”
胡音來一聽這話有來頭,眼珠子來回逛了逛,說:“這事你若能辦成,咱村上是虧待不了你的。但話必須跟你交待實了,我們找二胡高手來,不是拉給人聽的,是拉給一只狗聽的。這話你必須如實向你表哥說明白。如果有愿意來拉的,每天可以給他開一百塊錢的工資。”
“什么!每天開一百塊錢工資!”
畫眉舌頭驚得她那細長的舌頭,全伸出來了。
“這么優(yōu)厚的待遇,誰聽說了不趕緊爭著來!就是那干專業(yè)的,一天才掙幾個錢?請主任大人放心,我這就去告訴表哥,明天,讓他招呼十個二十個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