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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琴恨(三)

  • 琴恨
  • 藝國
  • 4456字
  • 2012-06-18 02:24:15

第二天早上,焦易桐如約來到柳園。剛走過那塊怪石,就見曲敬文已經站在活動室門前在開鎖了,他跌忙加快了幾步。突然,他看見曲敬文兩手從門鎖上滑了下來,身子一歪倒在門口,便急忙緊跑幾步趕了過去。曲敬文被他扶起來后,已經面如黃紙牙關緊咬,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門楣兩眼直瞪。焦易桐趕緊給大云和朱籟聲打通電話,三人一起把曲敬文送到醫院。隨后,曲敬文的家人也陸續趕來。

“不大嚴重,醫院診斷是輕微心肌梗塞。”大云對曲敬文家人說。

醫院把曲敬文還是安排在了原來那間病房,大云又按原先的布置重新調整了一下。

曲敬文平躺下打上吊瓶后,焦易桐環顧了一下病房,觸景生情,鼻子一酸,眼里就含了淚。

“老曲啊,”他拿起曲敬文的另一只手,也學大云稱呼說。“看你這幾天忙活的,竟忘了咱們都還是些病人呀!”

曲敬文見焦易桐也這樣稱呼他,蠟黃的臉上開始泛出紅光,他兩眼閃動著動情的光澤說:“忙活這個東西我心里高興,也沒感到勞累。只是……只是受不了一些小人的氣。”

“你犯得來么!”大云猛地摔了一下手:“我以前就跟你說過若干次,這文藝界的小人不比其它領域少。玩這個東西,咱圖得是個樂趣。要是為這生氣,咱還不如不玩!”

曲敬文歪著臉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聲音柔軟地說:“你們不知道!等會兒你們回柳園看看,咱們活動室的對聯讓人給改了,詆毀、誣蔑之意甚重。我……”

“啥?!對聯讓人給改了?”大云一聽跳了起來,“是誰這么大膽,查出來,我非截斷他的手指頭不可!我還管他賴不賴的。”

“確實也太不像話了!”朱籟聲也隨著生了真氣,“耍賴也不能耍到這上頭去。再說咱也沒惹呼他。”

焦易桐沒有做聲。他心里明白,雖然他們三位懷疑是滿賴所為,但他自己卻認為滿賴沒有這種偷改對聯的文化水平。滿賴也不賴這行子的事。那么是誰暗弄文翰出這樣的風頭呢?于是他想到了孫啟韻。

“老曲,你看到那對聯給改成啥樣了?”大云發急地問。

“整個的我沒記住。”曲敬文瞪著天花板眨了眨眼皮說,“像是罵咱們是雞、狗、狼之類的意思。你們回去時到柳園去看看,順便告訴村委一聲,讓他們查查。”

“查出來又有什么用!”朱籟聲說,“做這樣的事能受到制裁嗎?再說,我看村委也未必管這等事。老曲啊,咱們就忍了吧,氣出大病來不值!”

看到曲敬文又沉靜下來,焦易桐又攥住曲敬文的手說:“我和大云先去柳園看看,然后去村委。今天中午我親手做飯給你送來。大云來時讓他順便把你那把‘向陽紅’帶來,我陪你在這里拉琴,你想聽什么,我就拉什么,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看到曲敬文臉上露出一絲喜氣,焦易桐和大云離開了病房,留下朱籟聲陪護曲敬文。

焦易桐和大云來到柳園活動室,見對聯上聯,改寫成了“池塘生春草”,下聯改寫成“柳園遍雞鳴”,橫聯改寫成了“狗吠狼嚎”。焦易桐不但沒有生氣,心里反而一陣暗笑;大云上下念了一遍后,勃然大怒,轉回身朝著整個柳園破口大罵。焦易桐望著對聯,聯想到昨天上午那一幕,心里笑道:“不說這偷改對聯的人,肚里有點墨水,老曲一見氣成那個樣;大云、朱籟聲也跟著生了閑氣;單就這改了的對聯,其內容從表面文字看起來,不也名副其實么。回憶一下那些老男老女們的音容笑貌和那整個的場景,不也總令人忍俊不禁么。”

焦易桐懂得,這副偷改了的對聯來自于對南朝宋代詩人謝靈運“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的改寫,實際了是偷改了古人的詩句。偷改人的動機是什么無需考證,如果能正確領會古人詩句的原意,那是根本談不上生氣的,反而會對偷改人的膚淺大加感激呢。因為古人的詩句原本是繁榮興盛,生機勃勃之意,只是橫聯加了個狗吠狼嗥,沖了詩句的原味,使得整幅對聯驢唇不對馬嘴。

焦易桐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決定不把這一見識向曲敬文他們細講,就像曲敬文問他,《蘭花花》拉得這樣好,那快弓竟似流水一樣的自然,這究竟有什么訣竅而不能細講一樣。當有人崇拜你的學問或者技能時,你切不可對其夸夸其談,否則將會招致他對你的憎惡。因為夸夸其談中會不自覺流露出你的傲慢,而傲慢又會使你的崇拜者,尤其是同行崇拜者不能容忍。何況老曲是一個崇拜他,而歲數又比他大出許多的拉二胡的同行呢。

焦易桐想到這,拍了一下大云的后背說:“咱倆去一趟村委,把這件事向他們領導反映一下,也讓他們知道,老曲為這事住院了。”

兩人上了村委辦公大樓。這座辦公大樓位于柳園西北角,從樓階拐角的窗口往下一看,便能看到整個柳園的全景;已經當做活動室那兩間房子的門,正好朝著這窗口;門邊那深紅色的對聯仍能看得見。焦易桐和大云爬上五樓,敲開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胡音來正在喝著閑茶看報紙,見女秘書迎進兩個人來,眼熟,一想便記起來了。

“呀!是兩位樂師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胡音來改換成笑臉,招了一下手,讓二位坐在側對面的長沙發上,自己搭起了二郎腿。

“我倆來,是向村委反映一項情況。”焦易桐說,“今天早上,老曲到活動室開門,發現對聯讓人給偷改了。他一氣之下舊病復發,已經住進醫院。”

“噢?!竟有這等事!”胡音來一聽,臉上白了一下,問:“那對聯改成啥樣了?老曲竟氣得住進醫院。”

“上下盡是些罵人的話,我們也記不下來,不如,”大云忽地站起來說,“不如屈主任尊駕過去看一下。領導心里有了數,也好處理這件事。”

胡音來帶著女秘書,四人一同來到活動室門前。他見了改些的對聯后,大罵一聲道:“他媽的,這是何人這樣大膽,竟敢在這廣集游人的地方張貼這樣的標語。我誓查之!我誓查之!”隨即讓女秘書取了照相機來拍了照,說回去立即組織人調查這件事。

中午,焦易桐回家做了兩樣菜,蒸了一桶米飯。收拾好,帶上平時自己常拉的那把二胡,急著向醫院趕去。剛要下樓梯,迎面碰著了滿樓風。

“呀!桐哥,又有演出活動啊,這么急!”

“不,我要去醫院看老曲。”

“老曲?就是昨天在柳園,你們一塊拉胡琴的那個白凈的大個子嗎?”

“是他。今天早上生了點閑氣,心臟病發作,住院了。”

“看上去脾氣那樣好的人,也會生閑氣?”

“哪個層面的人生哪個層面的氣,文藝人生文藝氣。今天早上老曲看到我們活動室的對聯讓人給偷改了,就生了氣,而且氣得還不輕。”

滿樓風見焦易桐邊說邊下樓去,沒再搭腔,開了防護門進了自己房間。

焦易桐來到病房,見大云也是剛到,一手提了些水果,一手提著向陽紅還沒來得及放下呢。曲敬文見四位琴友又湊到一起,頓時臉面比剛進院那回舒坦多了,忙笑嘻嘻讓朱籟聲去醫院餐廳多打了幾個菜,四人便坐下,圍著那張小竹幾一塊同吃。焦易桐推說已經吃過,就不動筷子。大云沒吃上兩口,就把看到的對聯文字和去村委找胡音來,以及胡音來對待此事的態度連放鞭炮似的說了出來。曲敬文一開始沒有胃口,當聽大云說胡音來有誓查之的決心后,便朝焦易桐拿來的兩個菜不住地去夾。

四人剛吃說完,胡音來同女秘書來了,帶著一箱牛奶一箱水果。朱籟聲提了那兩把鴨頭暖瓶去了開水房,焦易桐只好坐到以前他治療的那張病床上;大云在曲敬文病床前安了兩個座,胡音來和女秘書便坐了下去。

“今天來嘛,除代表村委看望一下老兄,還有一件事托老兄安排。”胡音來習慣性搭起二郎腿,大著嗓門說,“這主要是咱鄭書記的意思。柳園活動室剛開門就停下來怕影響不好,所以還得照常去活動,免得村里人說三道四。”

“只怕我一時半時出不了院。沒有我,這三位琴友是不去的,你看……”

曲敬文顯得有些愧意和無奈;朱籟生打開水回來,悄無聲息地坐在焦易桐對面。

“照顧一下鄭書記的意思嚒。”胡音來把身子轉向焦易桐他們,“如果三位樂師肯屈尊的話,村上是有補助的。每位每天補助50塊錢。”

三位琴友聽后相互對視了片刻,然后又都把目光投向曲敬文。

曲敬文迎住三位琴友的目光,咽了口唾沫說:“我看這也是好事,難得鄭書記一片熱誠。要不,要不你們三位先活動著?”

三位琴友沒立即表態。焦易桐見大云和朱籟聲都拿眼睛望著自己,知道是在等他說話,就攤了一下手說,“雖然如此,但沒有老曲參加,我心里總覺得不是個事。”

胡音來聽焦易桐又說出這樣的話來,迭忙伸出巴掌,前后一翻,說:“一佰。每位每天補助一佰塊錢。這樣該可以了吧。”

焦易桐好意解釋了幾句,見大云和朱籟聲臉上都有愿意之色;曲敬文又執意攛掇。最終,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胡音來告辭時說,下午在銀河大酒店為三位樂師特擺一桌,算是替鄭書記表表寸心。三位琴友謝過送出病房后,又陪同曲敬文聊了一番話。焦易桐拿出那把向陽紅為曲敬文拉了幾曲,大云和朱籟聲笑說了幾句俏皮話,無非是些“我們權且當回驢吧;像這樣的二胡水平,甭說每天給一佰塊錢;就是每首曲給一佰塊錢也不多”這樣的話后,看天色已晚,曲敬文拿出活動室鑰匙交給焦易桐。大云和朱籟聲笑說著去餐廳給曲敬文打回兩個飯菜后,大云拎起向陽紅,兩人剛要滿心歡喜跟著焦易桐出門赴宴,又見曲敬文那兒子來了,身后跟了兩個搬著東西的人。

“呀!曲義。今天給你父親帶這么多東西來,你是要出長差,還是要到國外定居呀?”大云開玩笑地說。

“哪里呢,云叔。”曲義也笑道,“我一天到頭盡在外瞎忙活,家里不但不管,連父親這里也顧不大上。來的時候我還在想,給他老人家買點什么呢?去商場看了看,隨手劃拉了些東西就來了。”

“這也難為你這樣孝順,”朱籟聲也笑道,“發了財不忘父母,如今也算得上是商賈群中的好品行了。我那兒子就不行,才做了幾天的買賣,就和我一是一、二是二地算計起來了。前幾天我讓他去給他爺爺買藥,回來他就跟我要路費。你們說這可惡不可惡。”

“這是你那兒子還沒發跡,”曲義坐下說,“等他發了大財,怕是您還消受不迭呢!”

“得了吧你!這孝順與否跟發財有關嗎?”朱籟聲臉一沉說,“從古至今也沒聽哪本書上提到過。”

“書上雖然不說,但這行孝呀,確實也得有經濟條件。”曲義晃了下他那大臉的肥頭,又說,“有的人連自各兒都顧不來,哪里還能生出孝順父母的閑心。即使他有這個心,怕也沒這個力,那又有什么用!就說我吧,做生意起步那幾年,我是三天兩頭跟父親算計,哪里還能攤得我一點的好處。現在不是那樣了,這錢,一寬裕,就老想著父母。上次我掙了筆款子,馬上就給父親買了個特大的金戒指來。沒料,他一見就動了怒,說花大價錢買這個東西來對他沒有用。我好說歹說才勸他戴到手上去,他卻說,戴上這東西沉甸甸地不習慣,拉琴、洗臉是個麻煩,日后干脆又摘了下來。我知道后,往深處埋怨了他幾句,說他不懂得孩子的心。他這才乖乖地又戴在了手上。”

“看來,有了錢,再把這個孝行好,也還不是個簡單事哩。”聽到這里,焦易桐插了一嘴。

“云叔,這位老師是……?”曲義站起身來,面朝焦易桐問。

“別稱呼老師!”曲敬文盤坐在病床上說,“這位是你焦叔。二胡拉得可有水平了。如今我們已經是兄弟相稱了。”

曲義立即改口“焦叔”,握了焦易桐的手,然后走到床前附在曲敬文耳邊低語了幾句;曲敬文揮了揮手。曲義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帶著那兩個搬東西的人走了。

焦易桐剛走出病房門,曲敬文又把他們喊了進來。他指著地上的那堆東西說:“你們看看,這就是我那兒子行的孝心,只要來一次,就拉一車東西來!我哪里是稀罕這些東西!來,三位幫幫忙,一人帶兩箱牛奶回去。要不,我洗澡都用不過來呢!”

三人看了一下那堆東西;又見曲敬文那苦臉上又添了兩道愁眉,便相互遞了個眼色,每人帶著兩箱牛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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