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絕望的冷，痛，鋪天蓋地的痛，辛伊掉在意識的深淵，任冰冷和疼痛把她的身體一寸一寸的凌遲。是誰的血液充斥著她整個喉腔，是誰在她耳邊低低的呢喃，是誰？都是誰？

姬楚牧把辛伊從水中撈起，一步步的淌向岸邊，也合他們命不該絕，崖底是一塘難得一見的鹽湖，他們掉下水后便被湖水慢慢的托起。

“醒醒！”姬楚牧拍打著辛伊的臉頰，臉上有莫名的著急，兩人渾身濕透，發(fā)絲黏在臉頰，還糊著些血跡，辛伊此時正被姬楚牧抱在懷中，任由他舉動也沒有動禪的痕跡。

辛伊并未隨著叫聲醒來，身體反而更冰涼了些，方才落湖時，他不知湖底有多深，遂拔了辛伊身上的劍，自己墊在她的下方，果然不出他所料，湖雖深，但湖底盡是些巖石，他撞上巖石，在底下卸了些力，才防止了辛伊傷上加傷，可是劍一拔傷口便就堵不住了，血便這樣一直流著，辛伊的臉龐已經失去了血色，再這樣下去她會死！

“辛伊，不準死！聽到沒有？”姬楚牧在辛伊耳邊呢喃著，大掌堵住辛伊不斷涌血的胸口，神色有絲著急，“你不想知道卿音的身份了嗎？”

“也罷，反正你也不關心了，那我便把她殺了，可好？”

“辛伊，本王說到做到。”

“還是不愿意醒過來嗎？”姬楚牧的聲音有了絲難以掩飾的恐慌，他不知此刻的驚恐從何而來，只是懷中的溫度漸漸散去時，他的心一陣陣緊縮。

“你的命是本王的，本王不準你死！不準！”姬楚牧吼道。

“你想救他嗎”突然一個男聲從前方傳來，姬楚牧心頭一凜，他竟沒感覺到來人的氣息。

哪知面前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馬身蟾蜍頭的怪物，奇的是這怪物全身布滿金光，帶著祥瑞之氣，仙氣凜然，但銅鈴似的眼珠里卻暗浮著戾氣。

“你是誰？”姬楚牧眉頭一皺，雙手將辛伊圈在懷中。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救她，不是嗎？”怪物的嘴巴隨著聲音一張一合，極為詭異，似是看見了姬楚牧的動作，神情上還有些嘲笑的意味。

“我如何信你？”姬楚牧心中一怔，若他能救她，他能救她……

“你只能博！”怪物并不著急，蹲坐在地上，兩只銅鈴般的眼睛緊盯的姬楚牧。

這決不是什么簡單的物什，姬楚牧臉色凝重，低頭尋思道。可辛伊的肌膚一寸寸發(fā)涼，姬楚牧的手在交合處微微顫抖。

“你有條件？”姬楚牧闔上眼眸，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堅定。

“自然！我不做平白無故的犧牲。”許久，怪物說道，“我要你的命！”

“你憑什么認為本王會答應你的條件？”姬楚牧聲音森冷，手卻是小心將辛伊平攤在岸邊。

“反正你也活不久，你也傷得不輕，不如把命給了我，還能救她一命。”

姬楚牧眉頭蹙緊，他說得不錯，方才落湖時自己在底下為辛伊散了力，可他自己卻被巖石所傷，背部有些巖石刺入脊骨中去，若不及時醫(yī)治，頂多活不過三天。

“好！我的命給你，但你要遵守本王與你的約定。”

怪物哧了一聲，帶著不屑的意味，“你當本尊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嗎？本尊說到做到！”

姬楚牧抬起袖子將辛伊沾滿血跡的臉拭了拭，雙唇貼近她的耳邊，一字一頓說道，“你出去之后，便去找你的小丫鬟卿音，她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男子沉默無言，撕下袖子一方，蘸血為墨，以指為筆，“休書：嘉景二十三年臘月一十九，林寧王與蝶寧公主性子不合，難成夫妻，遂和離！雙方今后各項事宜互不干涉。天為證，地為信！－－姬楚牧。”

姬楚牧將血書放入辛伊懷中，隨后放下辛伊，身子緩緩站起，雙眸緊閉，貔貅嗤笑一聲，眸子驟寒，口中慢慢聚起一道金色的光芒。

“小憂。”貔貅驚恐大叫，凄厲絕望。

姬楚牧身子一顫，有溫熱的液體灑在他的臉龐，帶著血腥味，他忽然不敢睜開眼，緊握在身側的雙手顫抖著。

辛伊單薄的身子如蟬翼，油燈耗盡，將與大地皈依，姬楚牧掠過去，將辛伊奪入懷中。

“你這是做什？”姬楚牧口中斥責著，心卻被無形之手抓住般，疼痛！

“我不準你殺卿音。”辛伊嘴角涌出一絲血來，喃喃道：“阿楚，我們和離吧！”

姬楚牧指節(jié)泛白，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要是敢死我便殺了她。”聲音狠絕，卻帶著莫名的蒼涼。

“不，你不會。”辛伊笑了，沾染鮮血的唇如紅蓮綻放那般魅惑，她眼神卻是堅定，她吃力的扭過頭去，每動分毫，她便覺得全身筋骨要裂開一般。

“龍生九子，其第九子馬身蟾面，吞廣財而不吐，若小女子沒猜錯，你便是那第九子，名為、名為貔貅！”辛伊說完又吐出一口血來，眸光開始泛散了。

“小憂，你識得我？”眨眼之間，貔貅就來到辛伊跟前，前肢跪臥在地，眉間虔誠。

小憂，時過百年，你可還記得我？

我在佛前誦經念佛，只為一天能再見你一眼。

如今，我盼到了，你告訴我，是嗎？

辛伊搖了搖頭，“方才你說的話可算數(shù)，若算數(shù)，便以我一命換他一命，可好？”

貔貅心中大顫，小憂你不記得我了，不記得我了！天上千年相伴，你不記得了！我千方百計替你保命，你卻輕易為她舍了去！

忽地手掌傳來疼痛，是姬楚牧重重的捏了她一下，辛伊顫抖的手指扣上他的五指，使盡僅剩的力氣抬眸凝著他。

“恩？你想說什么？”姬楚牧耳朵湊近辛伊，耳邊有辛伊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來，“阿、楚，你的手真暖和。”

十指扣緊，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的身體里。辛伊合上雙目，疼痛不在，靈魂如同解脫一般，姬楚牧卻只覺她扣住他的手指松了，他的心也如這手一般，空了。

“小憂，沒我的允許，你就不可以死。”貔貅目眥欲裂，出其不意地從姬楚牧手中奪過辛伊，瞬間退出十來米遠。

“反正本王命也不長，不如與你做個伴。”神識渙散前姬楚牧念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