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花湮一邊將負傷的滄瀾安置了，一邊頗費力地拖著虛軟的身子換了一身干衣服，焦灼的等了好久，好不容易聽見院子里響起了凌亂匆忙的腳步聲，急忙踉踉蹌蹌跑到房門口，卻驚愕地看著空谷攙著面如死灰的真兒急匆匆進了屋。

“空谷...”花湮撐著身子，卻不知從何問起。

空谷打斷她：“真兒無礙。”一句話安下了花湮的心，然后從袖口里拿出許多的瓶瓶罐罐來：“上藥吧。”

此番空谷雖然不再如平日一般笑瞇瞇的，一直皺著眉頭，卻頗叫人安心了。

與此同時，高處的斷云峰上，一道身影劃破漆黑夜空，火急火燎沖進了玉霄殿。

容華臥在榻上，閉著的眼睛微微睜了睜，掩蓋不住的疲倦：“你怎的也來了。”

鳳生本是氣的鼻子都歪了，這會兒卻也顧不上閑話，一臉陰沉地大步邁至榻邊，撈起來容華的手臂搭了脈：“你是不是...”話未說完忽而一震，“怎么傷到了如此地步？”

容華仍舊低低垂著眼，瘦削的鎖骨處皮膚都能透出瑩瑩玉骨：“適才不得已出手了。”

“你！”鳳生咬牙切齒，眼睛里透著恨不得將容華捏死的神色：“你是活的太久，膩歪了么？”

容華卻搖搖頭，朝身上拉了拉厚重的被子：“我只覺得冷。想我萬萬年不寢不寐，想不到竟也有離不開這物什的一天。”

鳳生沉默了許久，再開口聲音柔和了許多：“你與湮兒見面了？”

容華睫毛一顫，點了點頭。

鳳生似乎開口開得無比艱難：“那...如何呢？”

如何呢。鳳生心里沒有一點兒的底。容華沉默了許久，終于扭頭來看著鳳生，眸子里疲倦累累，說話間一派清冷凄涼：“自此，她怕是再也不愿見我。鳳生，我與她結識的時間不過堪堪兩三載，于我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可為何，就成了我的情，我的劫？”他很少一下子說這么露情緒的話，可此刻盡是一派痛苦的看著鳳生，說了許多許多。

“我想了許久，她到底是何時入了我的心里。我將與她在一起的時日，每一瞬每一刻都想了，我仍舊不知，她是何時住在了這里。”容華指著雪袍心口的位置，那個他削去了心尖肉的位置，“我想不透。”

鳳生從未見過容華這般無助痛苦的看著他的樣子，俊雅的眉眼間全是迷茫。鳳生啞然道：“許是從你想不透的那一刻開始，便都注定好了。”

容華執拗地看著鳳生的眼睛，看了許久，許久之后，那雙眼睛又恢復為寒潭一般的深洌，別開了頭去，道：“湮兒應當還在錦瑟居，你去將她帶走吧。”

末了，頓一頓又加上一句：“好生照料她。”

都說人世間最難解的便是一個情結，奈何神仙遇到了，也是這般的痛苦。鳳生不愿去想，卻也不得而知，走出去很遠之后再回頭，看著窗戶上投下的容華清冷剪影，想著他以后熬到萬般孤寂的樣子，心中不禁微微酸楚。

是以，當鳳生落在錦瑟居的院子里時，月光正照著躲在院墻下面桃花樹下的那兩個人身上。鳳生正欲上前，卻聽見低低的說話聲，于是隱在花叢之后，細細聽了起來。

是花湮的聲音，“空谷，風羅獨留你自己顧局，你且多多勞累吧。好生照料師父，也多多安慰安慰真兒，凌尹說不定哪日就回來了...”

聲音無悲，亦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