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聲杜宇春歸盡 寂寞簾櫳空月痕 3
- 如果月光不曾淺唱
- 婧婉377513353
- 4905字
- 2012-06-23 19:31:58
瑤音宮此刻卻聚滿了人,眾人見我與王前來,忙紛紛行禮。音若面色蒼白的坐在梧桐椅上,右手邊卻是坐著同樣虛弱瘦削的梓嫣。薄婗、驪姬等人都在場,我疑惑的望了一眼靜汐,她看了看音若,便對我使了個眼色。
想來也是音若弄得了,勢必要為她這孩子出一口氣。我笑了笑,當(dāng)面說出來也好,這人一被揪出來,這后宮便也可換得一份安寧。軒城望了望,神色凜然。“既然都在場,宋太醫(yī)、史太醫(yī)……”他喚著他們。
“臣在?!睅孜惶t(yī)走到中央,俯身跪下。
“可查出來有什么結(jié)果了?”軒城說道。
“回稟王,微臣仔細(xì)的看了娘娘的衣物、飾品,倒真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史太醫(yī)謹(jǐn)慎的說著。
“哦?可哪里有什么不妥嗎?”軒城焦急地問著。
有宮人端著一個盤子走上來,盤子用紅布蓋著,大家一臉詫異。史太醫(yī)掀開紅布,盤子上是各種璀璨的首飾,音若焦急的說:“太醫(yī)想說什么便直說吧,本宮只想快點(diǎn)把那兇手揪出來?!?
“娘娘莫急。”史太醫(yī)說著。他將這盤首飾端到音若面前,“娘娘可都還記得這些首飾的來歷?”他拿起一只絹花,“比如這個?”
“本宮當(dāng)然記得。”音若冷冷的說?!斑@是本宮剛進(jìn)宮時,尚工局所敬奉的一批。可有什么不妥嗎?”
“沒有不妥。那娘娘可知道這里哪幾個是別人所送給娘娘之物呢?又是誰送的?”
“這個嘛……”音若仔細(xì)的翻了翻,挑出一對鏤花點(diǎn)珠臂釧、一支玉燕釵、一支桂云步搖、一顆夜明珠,又仔細(xì)的翻了幾個盒子,便拿出了我送她的那對銀釧和一對耳墜。她點(diǎn)了點(diǎn)夜明珠、步搖與臂釧,有些得意的說:“這些,是王賞賜給本宮的?!?
軒城抬眼望了望,平靜的說:“不錯,這是孤賞賜給她的?!?
音若又拿起了那支玉燕釵,看向薄婗說:“這是薄婗姐姐送給本宮的?!庇挚戳丝茨菍νㄍ傅挠穸鷫?,指了指驪姬,“這是驪姬妹妹送給本宮的?!弊詈竽闷鹉莻€精美的盒子,微笑著看向我?!斑@是王后娘娘上次給妾身的?!?
“是,那個是我送給音夫人?!蔽覓吡艘谎坫y釧,心卻不由的泛著一股子寒氣。
史太醫(yī)的眼光迅速的從我臉上掠過,便直接拿起了那個盒子。他看著我,“娘娘是說……這對銀釧是娘娘送給音夫人的?”
“沒錯。是從本宮手中送給音夫人的,有什么問題嗎?”我看著那銀釧,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史太醫(yī)的眼神迅速地清冷了下來,四周的空氣寧靜得嚇人。其余幾位太醫(yī)的臉色亦忽的變得難看,史太醫(yī)望了望我,突然跪下?!巴?。這……微臣仔細(xì)聞過,只有王后娘娘送給音夫人的這對銀釧外涂有麝香的,微臣……”
“你說什么?”我不禁大吃一驚。
“請娘娘恕罪。微臣的確仔細(xì)地查了這些飾物,不敢有誤。這銀釧本身就發(fā)著清幽的冷香,乍一聞的確以為是零陵香的。于是微臣斗膽,輕輕地掛下銀釧表面的一層銀粉,發(fā)現(xiàn)上面卻是涂了麝香的。但是……這是尚工局在制時出了紕漏也不一定?!彼翁t(yī)接言答道。
“原來是姐姐所送的銀釧,虧我還當(dāng)寶貝似的收著。”音若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姐姐這是為何?您已經(jīng)身為六宮之首了,平時妹妹行為有些任性,沖怒了姐姐,姐姐懲罰妹妹便是了。何必拿一個孩子過不去呢?再說了……那是王的親骨肉啊,姐姐不是素稱母儀天下的嗎?”音若抽泣著。
“王后娘娘不是這樣的人,妹妹不要太沖動了。妄下定奪,這是誤會也說不定。”薄婗勸說著。
“是啊,姐姐也太過心急了。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沒有出個結(jié)論呢,怎的就責(zé)怪上了王后娘娘,王后娘娘身為后宮之主,怎會做這樣的事?那豈不是以身試法嗎?再說了,以王后娘娘的德行,一定是做不出來這事的?!斌P姬也勸著她,卻時不時的掃我一眼,笑容輕蔑。
“妾身的確是太過著急了,請娘娘原諒?!币羧粑⑽⒏A烁I碜?,“畢竟是妾身太過于心痛那個孩子了,所以才會……”音若又抽泣了幾聲,讓人不免看著心酸。
軒城聞言目光微微一閃,轉(zhuǎn)瞬又恢復(fù)平日望著我的殷殷神色。雖然只那么一瞬,我的心突地一跳,頓覺不妙,忙鎮(zhèn)定心神道:“沒事?!蔽覐?qiáng)忍住心頭的委屈,轉(zhuǎn)頭看向太醫(yī),“你說是本宮送音夫人的這對銀釧出了問題?其他幾位太醫(yī)也都驗證了,確實是這上面有麝香?”
“臣等不敢欺瞞王與王后娘娘,的確是這對銀釧上面有的。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臣不敢妄下定奪?!笔诽t(yī)小心的說。
“好了。”軒城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這無你們的事了?!贝t(yī)退下,軒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這究竟是誰做的?還不自己站出來早早的承認(rèn)?”
大家皆是神色恭敬,沒有半點(diǎn)無恙。面面相覷,竟誰也不敢多言。音若的哭聲還在哀怨的繚繞在耳畔,軒城看了看她,神色略有緩和,“自從王后送你那對銀釧后,你宮人便再沒動過嗎?”
“沒有?!币羧粲门磷邮昧耸醚蹨I,“因為王后娘娘送給臣妾的銀釧格外的精美,臣妾喜歡的不得了,特地命人找了個盒子裝著它。因臣妾喜愛它,這陣子便天天都只戴它的,誰成想……”她嬌聲軟語的說著,楚楚可憐。
“臣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向軒城,希望可以從他的目光里看出幾分堅定,可是卻什么都望不到,心忽的一下子裂了一道傷口,越撕扯越大。
“孤知道你是冤枉的?!彼宋以S久,緩緩地說。看向其他人,“這并不能證明便是王后做的,這事孤仍會徹查。孤絕對不會放過真正的兇手,也決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彼麛蒯斀罔F的說著,字字清晰地如要嵌入心里一樣。
一名內(nèi)監(jiān)快步走進(jìn)來,拜了拜。“王,尚工局的司珍凌慧榮帶到了。”
凌司珍緩緩走進(jìn),俯身跪下,“參見王。”
“免了吧?!避幊堑吐曊f著,使了個眼色。宮人把那對銀釧盛上前去,軒城說:“這對銀釧你可有印象?”
她拿起臂釧,轉(zhuǎn)著看了看。“這是王后娘娘命慧榮打造的,因這祥云的刻畫費(fèi)了些許時日,所以頗有印象?!?
“好?!避幊桥e眸看了看,“那你曾記得王后當(dāng)時是要讓你在那里加什么香料的?”
“記得送來紙樣的宮女說,娘娘不喜歡太濃郁的香氣,便讓臣妾加了些零陵香。”她聲聲說著,“不過后來……”
“后來怎樣?”軒城追問道。
“后來又一名宮女過來,那時已經(jīng)是在調(diào)制香料了。那位宮女急急忙忙的說,娘娘最近頭有些疼,讓添些麝香靜一靜神?;蹣s當(dāng)時還比較疑惑呢,怎的添的不是檀香而是麝香,可是沒敢去問?!?
軒城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我的臉龐,卻一下下掠的心寒。我微微蜷起手指,背后的冷汗浸濕了小衣,被風(fēng)吹過瑟瑟的涼。我故作淡定的望向凌司珍,“你說是我宮里的人,敢問司珍,是宮里的哪位宮女告訴的司珍呢?”
“回稟娘娘,是您宮內(nèi)的素巧姑娘告訴的?!?
“把素巧傳來?!避幊抢淅涞恼f道,不覺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音若垂淚委屈的哭著,俯身跪下,面朝天哭道:“只怪臣妾無德無行,平日里不想怎的招惹了這么多人。孩子……錯不在他,只怪他沒投得一個好人家,只是臣妾的失德之處愿一人承擔(dān),怎的就連累了孩子……”
“姐姐何苦如此?”驪姬一把拉起她,“若是有人要加害姐姐,也定是因為姐姐的得寵而遭人記恨的。姐姐又有了孩子,她便更是要置你母女于死地了,這是存心與姐姐過不去的。又豈是姐姐的過錯?”
“姐姐這話說得太過嚴(yán)厲了些,事情還未查清楚,怎就這樣妄自推測?說不定是宮人在調(diào)制香料時疏忽了也說不準(zhǔn),這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tǒng)?”靜顏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口說著。
“妹妹這樣說難道就不存在蓄意偏袒的嫌疑了嗎?況且妹妹的話又豈合乎禮制?我與妹妹身份相同,妹妹這樣說也就算了。音夫人的等級尚在妹妹之上,妹妹的話是否太過目無法紀(jì)了?”驪姬反駁道。
“你……”靜顏還要說什么,被靜汐拉了回去。我亦望向她,搖了搖頭。一切沉寂,似是要聽到更漏細(xì)密落下的聲音了,細(xì)沙一點(diǎn)一點(diǎn)劃過卻只覺催人。素巧被人帶上來,跪下拜了拜?!芭舅厍?,見過王與各位娘娘?!?
“好了好了。”軒城焦急的說,“王后的那對銀釧是你去命人打造的?”
“是。”
“那又是你去囑咐的加的什么香料的?”
“是?!彼ь^環(huán)視了一下,平靜地說道:“起初娘娘是只加零陵香的,可是后來……”她望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昂髞?,是……丹塵姑娘告訴奴婢,王后娘娘近來總是頭痛,說要加些麝香才可安神?!?
“你在撒謊!本宮從未囑咐人去加什么麝香的,究竟是誰指使的你去這樣說,加害本宮?”我聽她話說完,積壓的怒火涌上心頭,便也不再容忍。
“姐姐莫要心慌。”驪姬淺淺笑了笑,“事情還并沒有水落石出呢,一切又豈是塵埃落定的?姐姐靜下神來,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也不要冤枉了姐姐才好。”
“娘娘,的確是您說的?!彼厍啥ň粗遥瑳]有一絲猶豫。“娘娘那幾日的確是心煩得很,或許是因為那幾日王總是隔三差五的去音夫人那里的緣故。娘娘那幾日總是頭痛,便讓丹塵姑娘叫奴婢去加了麝香來?!?
“你在說什么謊?”薄婗面露驚疑道:“若是含有麝香,娘娘自己豈會去聞得?麝香的厲害娘娘豈會不知,它哪里是曲解頭痛的?”
“姐姐向來是聰明人,怎的今日一時糊涂了?”驪姬似笑非笑道,一臉不屑。“這銀釧打造或許未必是要自己戴啊?或許王后娘娘早就想好了,也說不定。娘娘一直是以心思縝密、寬厚善良著稱的,是不是娘娘?”她看向我。
我緩緩閉上眼,很快便對準(zhǔn)我的矛頭讓我自己百口莫辯?,F(xiàn)在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那顆最會懂我愛我的心。我面容平靜的看向他:“臣妾問心無愧,沒有做過這樣的事。盡管證據(jù)確鑿,可是臣妾的確不曾做,也不會去做?!?
“可還有其他人足以證實?”軒城緊緊地盯著我,期盼我可以說出什么來。
“臣妾……”我咬了咬牙,這事對于整個一座鳳華宮都是不知情的。顯然是有人一手算計好了,便讓我自己跳入這個深淵。那么縱然我在辯駁也是枉然,用宮人做推辭,只怕更會招人嫌疑。那么我此刻唯一可以用來賭的,便只有軒城對我的信任。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靜汐見狀也已按捺不住,她跪下道:“王,您一直都懂王后娘娘的。臣妾愿用性命擔(dān)保,娘娘定沒有做過這事,請王相信娘娘?!?
“知人知面不知心,汐淑儀還是先顧全自己再說吧。免得與王后娘娘走得太近,遭人非議?!斌P姬露出厭棄的神色,聲聲說著。
“請驪淑儀還是不要太武斷了,先入為主步步緊逼,是否也太過于明顯了。王后娘娘平日里待你也是不錯的,怎么今日竟如喪家之犬反咬娘娘一口?”靜顏早就沒有了那樣的好脾氣,不再寬容和忍讓。
“夠了!你們一個一個說的沒完,孤的話還問不問了!都出去落得清靜!”軒城皺緊眉頭,森然呵斥道。
眾人嚇得紛紛跪下,我亦請求他息怒。他不答話,只是生生看我,似是要把我看透了,堅硬的大理石地板把腿咯的鉆心的疼痛,在這并不和煦的風(fēng)中更是穿透著絲絲涼意。酸痛的腿近乎麻木,臉上發(fā)白的面孔也開始有冷汗滴出。我不再答話,亦無法再為自己辯解,軒城望了我許久,靜默不語。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可事到如今,卻真是沒有料想竟會落得如此地步。我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音若卻還在一聲一聲的啜泣,盡管微小,卻也窸窣可聽。軒城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既然如此,孤只能讓你禁足一陣子了?!?
他用力地握緊我的手,有些吃痛。他牢牢地看著我,輕聲在耳畔說道:“你相信孤,孤定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只是如今……”
“臣妾明白,臣妾定會在宮內(nèi)好好思過。請王盡快為臣妾洗清冤情,臣妾相信王。”我極力遏制住涌上喉間將要溢出的哭聲??粗难劬?,那樣柔情如水的眼睛卻愈發(fā)的泛著涼意了。我向前俯身行了個禮,剛要站起,卻只感到雙膝無力,四肢癱軟。
軒城一把扶住我,面帶心疼。我盡力朝他笑笑,他大喊:“來人,備好鳳鸞,送王后娘娘回宮!”他轉(zhuǎn)頭看向剩下的人,一臉嚴(yán)肅?!按耸戮拖鹊酱藶橹拱桑O碌?,孤會繼續(xù)查?!彼沉艘谎垠P姬,“都散了吧,莫要在后宮四處讒言惹人厭惡,如若讓孤聽聞,定不放過?!?
“是。”眾人應(yīng)了應(yīng),便起身退去。
軒城回頭看了看哭的虛弱的音若,對她旁側(cè)的幾個宮女說:“扶音夫人下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不適便去找太醫(yī)?!蹦┝擞旨恿艘痪?,“好生照顧好她,別再讓她因為孩子的事傷心過度了?!?
他牽過我的手,指尖的溫度卻也無法溫?zé)醿?nèi)心的冰冷了,他握緊我,將我扶上鳳鸞,微笑頷首卻也極盡凜冽之色,“嵐兒相信孤,好生在宮內(nèi)休養(yǎng),孤定會救出真正的兇手,還你個清白?!?
我明白他是安慰我,證據(jù)證人屬實,又豈能再容我翻身?我看向他,笑容淡薄如浮云,“只請王好好照顧自己身子了,莫要因為臣妾而操勞過度。臣妾在宮內(nèi),便也心安了。”
“嵐兒……”他滿懷歉意的看著我,卻無法再說什么。我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幕。鳳鸞一路平穩(wěn),漸行漸遠(yuǎn),四周鳥鳴的啾啾聲卻聞著凄切。遙望湖光山色,一叢叢鮮花艷麗盛開,不知何時,已然錯過了牡丹盛開的季節(jié)了。如斯春光也已被來勢洶洶的夏風(fēng)一點(diǎn)一點(diǎn)驅(qū)散,暑氣的粘膩與濕熱,將一點(diǎn)點(diǎn)襲滿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