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而乃是耿一沐浴的時間，憬在則躺在榻上看書。

水聲泠泠，屏風后，耿一有些緊張，在谷中，未曾與憬在一前一后于一屋中沐浴，自出谷以來，此為首次。膚理色澤，柔靡若風。耿一若是讓純情女子看去，可令多少人瘋狂迷戀。

待耿一攏衣出來，憬在合書，抬眸看向他。

耿一與之對視，又看看其手邊，是缺篇的古醫書《笑閻》。

憬在讀文有一不變之習慣：一目十行、一遍成誦，用處不大的書絕無二遍以念。此些年間，憬在看過的書近以成千，堆架不可數也。

“憬，何以擇《笑閻》以讀？”耿一以巾揉發近其身以問。

不接語末的憬在，只把書置于榻上，起身拿過耿一手里之物，伸手搭于其肩，十指纖纖為其揉發去濕。

此舉甚為親近，耿一雖有不解，可心邊暖意漸開，出谷唯二人，已慣常亦誠愿照顧憬在，不曾想過，憬在亦會照料自己。

“耿哥哥，憬往下之路，阻或暢，未可知，汝自行離去，可好？”憬在望進耿一的雙眸，終出言。

耿一側耳詳聽，未發怒，亦未發嗔，按下憬在意往自身睡穴施針而來的纖手，不作退身相讓。

“憬，收針！出谷之日，耿一向上蒼起誓，憬在身側，必有耿一！憬不可讓余違誓，知否？”耿一心潮波動，憬在怎能這般狠心，以柔情落語陷？！怎可忍心……怎可？

于憬在瞳孔可見，耿一神情尤為受傷，其心意，不可不見。一，專；一，純。其人能專，其人能一。用心一也，專于一也，不散、不雜。

憬在明眸皓齒一笑，把身投進耿一懷里，緊緊依抱。此人，從年少起就伴在左右，不曾離棄，這一世當愿守其為自己的耿哥哥、唯一的耿哥哥。

讓憬在擁著，耿一生氣不起來。憬在學策，其智不可察其高。

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耿一能替其領悟伷公非大善人、非好語者，且說憐妃亦漸對其心淡。孤意頗深的憬在，唯己可陪，憬在怎可讓離開？

“余只有憬，憬明知道，”耿一把臉藏于憬在頸項，微澀而語。

聞耿一這濃濃心傷之語，憬在頗覺自己狠心。自知曉敵手沈哿、生父項公子、皇叔瑨帝、生母憐妃之間的惡緣，亦知那日于山中重見少年之由，誠明白姁冶公主這一身份欠了諸多人。不愿欠旁人，不愿欠耿哥哥，可，江水不可倒流，落葉不可回枝。

耿哥哥的雙親，因項家而平白無故被牽連、被殺害，而一起知曉真相的耿哥哥，卻不恨自己這個掛名公主，而忠心陪伴于左右、不離不棄，給予衷心的關愛。欠他的，無法計量，得他的，卻也無法舍棄。

“憬知道，”憬在心邊疼痛感滋生，終回言。

油燈熄滅，室內陷入一片黑暗，皎月之光慢慢從雕花鏤空的窗欞格子間傾瀉而進，悄無聲息地為此雅間灑上一片銀白。

此夜，憬在不讓耿一于門外站堂，尊男女有別之禮的耿一故憑幾假寐，讓憬在于高床軟枕之上，于軟綿暖融被褥之中，享以靜眠。

察其氣息，耿一亦了然，于憬在而言，眠不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