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葉黃，天寒天暖。一轉眼六年過去了。伊琳諾和伊萊恩都長成了漂漂亮亮的小丫頭。正如蕾吉娜六年前說的那樣，伊萊恩如太陽般溫暖。一位金發的小少女，歡愉地奔跑在草地上。澄澈的水藍色雙眸，耀眼而嫵媚。殷紅的嘴角，掛著明媚的笑容。

這樣一個活潑到放肆的女子，與靜靜坐在花叢里看書的姐姐截然不同。

逆光的角度，少女坐在投射過來的陰影下翻著書，不發一語。發色已是最深的藍。一如清冷的月光。那一隅，就是她整個世界。

蕾吉娜在一旁看著，冰冷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憂思浮上心頭。

歷經六年，那個孩子真的不需任何人擔心了。

「媽媽，美利亞姆的姐姐們是不是要來跟我們玩啊？」伊萊恩跑累了，一下子撲到母親懷里，抓著母親的手臂，揚起紅彤彤的的笑臉道。

蕾吉娜被撞得回過神來，瞇眼看著懷里的小家伙。笑著把手搭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是啊，美利亞姆的姐姐們都來跟我可愛的伊萊恩一起玩，伊萊恩很高興嗎？」

「嗯！伊萊恩很高興。最喜歡和姐姐們一起玩了。」伊萊恩答。小臉寫滿了興奮。

「伊萊恩小姐，你的功課都做完了嗎？」伊萊恩笑得正歡時忽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伊萊恩的小身子一直，回頭看向那人，笑容馬上僵在嘴角。

「姐姐……沒呢。寫累了……正想玩一會……」伊萊恩戰戰兢兢地看著姐姐，磕磕巴巴地回答。說完還扁了扁小嘴。

高伊萊恩半個頭的伊琳諾看著妹妹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自己有那么可怕嗎？

她拉著妹妹的手臂，把她從母親懷里輕輕帶開，纖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

「抱歉……我只是隨口問問。可是伊萊恩還是要把作業做完啊。不然考試不過關又要哭鼻子了哦。對了，上次墨丘利姐姐來的時候不是說要教你溜冰嗎。就更應該把作業做完之后好好地學啊。你想墨丘利姐姐笑話你嗎？」伊琳諾開口輕聲哄道，句句在理。聽得妹妹一愣一愣的。

「嗯。伊萊恩知道了。下次一定把功課寫完了再玩！父皇還給我一雙好漂亮的溜冰鞋呢，我要像姐姐那樣在冰上跳舞……那我先做功課去咯，客人到了媽媽記得叫我哦。」伊萊恩重重地點頭答應著，表達自己的決心，望了一眼母親就往房里跑去。

「嗯。去吧。姐姐們到了就叫你。」蕾吉娜答應著，看著女兒一路小跑回房。

直到小女兒從自己的視野里完全消失，她才得以正視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一身藍色的長裙完全把小身子的曲線勾勒出來，白凈的臉上沒有一絲瑕疵，一雙墨瞳總喜歡望向遠方，深藍的長發及腰，在金燦燦的陽光映襯下顯得極為美麗。她正勾唇笑著，蕾吉娜卻沒有覺出絲毫笑意。

有那么一瞬間，蕾吉娜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女神的影子。心，隨之不寒而栗。

「母后。」她淡漠地開口。目光依舊眷戀著遠方。與伊萊恩的“媽媽”不同，伊琳諾則更喜歡對他人用敬稱。

蕾吉娜沉默著，等女兒繼續說下去。

「美利亞姆到訪，是否為割讓隆科多海一事談判？」開門見山的直球式問法。

蕾吉娜驚訝于女兒敏銳的直覺。心知對這孩子無須有半點隱瞞。

「是。安緹諾雅尚未與美利亞姆訂立盟約。」蕾吉娜照實回答。

「美利亞姆建立在月球之上，月球是太陽系行星中地球唯一的衛星，原本應效忠于地球雅雷史安，之間曾爆發地月之戰，雅雷史安終覆滅，同年雅雷史安歸入美利亞姆版圖。次年八大行星王家亦宣誓效忠。美利亞姆從此成為太陽系最強盛的國家……」伊琳諾想起剛從史書看到的片段。

「美利亞姆也是個女尊王朝，滅了雅雷史安不說，居然能用不流血的方式使其余八大行星王家為之俯首稱臣，倩尼迪女王的果敢不輸你啊。」小小的伊琳諾，口氣里帶著揶揄。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兒！別忘了現在美利亞姆也在安緹諾雅的版圖之內。伊琳諾公主有何高見？」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哈里斯親王風塵仆仆地走來，一把摟住妻子的肩。笑著問美麗的女兒。

還是那副不見微瀾的撲克臉。「父皇當真要聽我的？」伊琳諾柳眉一挑，眼波流轉，看著父親。

「寶貝兒但說無妨。」從伊琳諾會說話開始，哈里斯就發現這孩子真是金口玉言，句句應驗。

不想伊琳諾卻白了他一眼。「還是有國家主權吧。不然哪有這場談判？」

「根本沒必要談判。」靜默了幾秒，伊琳諾說。

兩人咋舌。

這孩子……

伊琳諾瞥一眼父母驚愕的表情，繼續說著。

「隆科多海別名‘誕生之海’，是所有星星誕生的地方。理應歸‘創始者’所有。」伊琳諾說得簡明扼要。

「那倩尼迪為什么要提出談判？她早就宣誓效忠了啊。」蕾吉娜還是沒想明白，拍了拍丈夫摟著自己的手臂。

哈里斯邪魅一笑，不語。

「那是作為一個王最低限度的野心。」伊琳諾的聲音永遠是沒有溫度的。

哈里斯暗嘆女兒的聰明才智。低頭看著還處于思考狀態的的妻子。

「母后。」伊琳諾喚道，「內亂乃破滅之道也。」

「那如何是好？」若太陽系的力量崛起，銀千年美利亞姆將是最棘手的對手。

「美利亞姆不會背叛安緹諾雅。」伊琳諾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何出此言？」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美利亞姆一族一生只事一主。‘既已宣誓，絕不更改。’這就是她們的想法。」伊琳諾給了父母一個“請安心”的笑容。

哈里斯看著女兒足足有兩三分鐘。幽幽開口：「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他的眼神變得冷冽，想要看透伊琳諾。

伊琳諾迎著父親的眼。墨瞳明澈如昔。身體停頓了一會兒后抬起右手。

「如果我告訴您，是因為我與生俱來的讀心術，您會相信嗎？」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兩人都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深深凝望她的眼。之后深深嘆出一口氣。

「那么，我們一直以來所有的想法你都知道了？」哈里斯彎腰抱起女兒，眼睛沒有離開過她。」

「是。都知道了。」伊琳諾伸出雙手圈住著父親的脖子，直言不諱。

「怪父皇和母后嗎？」哈里斯的額抵住她的。問道。

「不知道。」伊琳諾搖了搖頭。讀心術，只要伸出右手觸摸別人就能知曉這個人內心所有想法。在她力量暴走時，無意間知道了父母的選擇。之后她一直在學著控制這個能力，四歲那年，她終于可以很好地控制它了，也漸漸把這件事遺忘了，現在重新提起，她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身后的蕾吉娜早已泛紅了眼眶。

原來……早就知道了。你的答案會是什么，我親愛的孩子？愛，亦或是恨？

哈里斯與蕾吉娜對視一眼，抱著伊琳諾往花叢中央的秋千走去。蕾吉娜就這樣看著。心中五味雜陳。

哈里斯把伊琳諾放在秋千上坐好，自己蹲下與她平視。他伸出左手。

「我的女兒，若你真有讀心術，告訴我你看到什么。」他鄭重地說。

知道父皇是認真的，伊琳諾將自己小小的右手覆上父皇的大手，隨即閉上眼。

出生時的情景、被藍光包圍住的自己、父皇把自己拋起，發動攻擊、死亡婆婆的笑容……一幕幕在她腦海里滑過，慢慢開始雜亂無章。時隔兩年再憶起，六歲的伊琳諾發現胸口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

「父皇……」睜開眼，淚流滿面。眼前的人看著自己，溫柔的目光使她心底一顫。

「看到什么？」哈里斯擦去伊琳諾眼角的淚水。

伊琳諾眼神空洞，開始復述看到聽到的事物。「女神、預言、光、防護結界、死亡婆婆，還有…六年之約……」說完就撲進父親的懷里，大哭。

伊琳諾自從會說話就沒有再掉一滴眼淚，現在卻在嚎啕大哭，哈里斯就知道她真的全都看見了。他只能緊緊地摟著她，嘴里一直叨念著“對不起”……

今天是，星辰歷777年二月二十日。伊琳諾年滿六歲。六年之約期滿之時。

六年，伊琳諾成長成一個才貌雙全的優秀的小少女。已經沒有什么能難得住她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已經獨立了。

「美麗的小少女，我們要走了哦。」蒼老的女聲響起……

那是——死亡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