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色陰沉，格外的寒冷。這樣陰沉潮濕的天氣已是司空見慣，只是寒氣逼人卻讓打小生在南地的我多少有些受不住。在經過四姨娘的臥房時，她的女兒玲瓏正哭訴，抽噎聲蓋住了她含糊不清的言語，其中不乏一些如同“那個殺千刀，忘恩負義的東西…”之類謾罵的晦言晦語。這幾日，她已經習慣了玲瓏隔三差五的回來沈園鬧騰，對她指桑罵槐甚至冷言冷語，只要她不要不知好歹的跑去打攪父親養病，怎樣，都與她無關，甚或與沈家無關。

手里端著父親的湯藥，燙熱透過陶瓷蓋碗傳遞到手上，再沒有心情去管她們怎樣鬧個天翻地覆。

心中只是氣惱，父親如今臥病在床，她們竟還有心情吵吵鬧鬧，將夫家的矛盾帶回娘家。玲瓏仍舊自以為是，全然不懂得沈家如今誰的靠山都做不得，而搞垮娘家的是她的枕邊人，她的夫婿。

“凌霄那個混帳東西…我沒有想到他會那樣對秋瓷心懷不軌。”

“爹，你想說什么？”

房里，父親與大哥的對話，隔著一扇厚重的烏木雕花門，斷斷續續，聽到他們提及我的名字，父親顫抖的聲調，不知是否偶然，我的心一陣緊縮，直到此刻，我才恍悟，父親的聲音仿佛是一瞬間蒼老，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終將要離去，似乎叮囑大哥要好好地照顧我。

冬日里的夜晚，風刮得又急又冷，有什么東西夾裹著拍在臉上，生生的疼，仔細一瞧，原來是雪粒子，這一場雪來得突然而迅疾。

“朱凌霄與那個姓楚的聯合騙取了商會主席的位子，那一日，你妹妹出了警察廳之后，朱凌霄那個混帳后腳便來威脅于我，他要我們沈家的一半家產，然后便答應設法保我出廳，我沒有答應，可他居然想要染指秋瓷……”

“那個骯臟的家伙！別說他不配，若是被玲瓏那暴跳的個性捕風捉影，又不知會讓秋瓷受到怎樣的委屈！”大哥的聲音憤懣，他一向不喜朱凌霄的作風，如此，更是對朱凌霄作嘔至極點。

我不知道在門外站了有多久，直到聽見大哥起身將要離開的聲響，才慌忙閃到廊柱后面。直到他走遠了，手里父親的湯藥變得冰冷了，我才緩緩移動步子，抹了抹眼角洶涌的淚水，仰面將冷掉的湯藥灌進嘴里，似乎只有這樣的苦澀以及冰冷才能瞬間澆熄此刻蔓延至全身的怨懟。

“朱凌霄與那個姓楚的聯合騙取了商會主席的位子……朱凌霄與那個姓楚的聯合騙取了商會主席的位子……朱凌霄與那個姓楚的聯合騙取……”

那一晚，我睡得極不安穩。腦海反反復復都是父親曝出的真相。在如今的斜塘鎮能夠有實力與朱家聯手，且又是楚姓者，除卻那個人，我已經不需要再多做任何一種不必要的猜疑。

而他，原本就是沖著南地豐饒的物資而來，以朱家如今如魚得水的境況，不難猜想，他們在背后搞出怎樣一出戲，釜底抽薪，掀了沈家，背地里操縱商會貿易來往，然后讓他們最終漁翁得利。卑劣的小人，歸根結底，楚懷璧是個徹頭徹尾，卑劣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