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總是柔綿細膩，浸濕了泥土，然后漬在躁動的青春里。沒了炙熱陽光的空氣，清涼地讓人不知所措，樹葉上泛著的晶瑩，晃了那些日復一日用功讀書的孩子們的眼睛。雨沒停，還在淅淅瀝瀝地唱，時不時地在樹葉上匯聚成一滴圓乎乎的雨珠隨后滾落。這時，落在了剛剛經過的少年的耳際。少年有些許煩躁地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擦了擦耳朵，濕潤的觸感讓他一瞬微簇了眉頭，緊接著就舒展開來，不在意地沿著馬路樹帶籠著的未被完全打濕的人行道走著。他偶爾會揚起頭，看看天空，但馬上會想起下雨的天空，沒有干凈的白云，只能繼續低頭走路。今天是開學的第二天，少年的身前身后，零丁地也有幾個似學生模樣的面孔，無精打采的神色倒也映了早晨陰雨綿綿的景兒。離學校大門大概20米的距離處，有不少小賣部和文具店，時間雖早，卻也都開門營業了。少年隨便走進一家，買了一盒咖啡牛奶，幾年了，這個習慣從未改變。昨天起床太晚，所以趕得太急忘記買了。所幸桌子里有她送的，便自顧自地喝完了它，反正，味道都一樣。雖然有想過找一天告訴她，不需要再給自己買這些了，但最后還是只是想想而已。對于自己來說，那只是咖啡牛奶。但他不知道，對她來說，或許就變成了不能改掉的習慣。就這樣，一路便到了學校，上了樓，進了教室。

＂喲！早啊！＂沒有陽光的早晨，教室里暗鴉鴉一片。那個里面角落的聲音，少年看不清主人的長相。他隨手開了燈，再向角落看去，了然，是莫林海。

＂嗯，早。天氣不好，還不開燈。＂少年邊說邊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挎包，象征性地抖了抖已經浸在衣服上的雨滴。真倒霉，沒帶傘。他如此想著。

＂呵呵，我挺喜歡自己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聽雨的，所以沒開燈。不好意思啊，嚇到你了。＂

＂這倒不至于。＂

＂鹿北，今年還打球嗎？＂莫林海從后排角落里跳出來，一米八五的身高孤零零地杵著，倒也不顯得威武。他和鹿北在高一的時候打過幾場球，不是朋友，但是相識。

＂說不準。到時候看吧。你呢？＂

＂我？肯定打啊，我是隊長好嗎？！＂

＂啊，我忘了。不好意思。＂鹿北雖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是表情依舊沒有起伏地定格在不知味的畫面。這樣的口氣，多少會讓人有些不舒服。

莫林海不自覺地挑眉一下，那是他尷尬的表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教室里，對話必須進行下去。莫林海看著鹿北開始進行頭腦風暴，他在回憶有關他知道的關于鹿北的點點滴滴。面對對話的空白，鹿北悠然坐下，拿出剛剛買的咖啡牛奶，莫林海這時知道自己想說什么了。

＂嘿！哥們!你每天早晨都喝這個嗎？＂

鹿北咬著吸管，用力地吸著牛奶盒子，沒有回頭，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回應莫林海。

＂額，我是看昨天你沒來的時候，夏秋拿了一盒放在你桌子里了。那個，我只是比較好奇。＂

＂說吧，好奇什么。＂鹿北站起，轉身，將喝完了的牛奶盒一個三分遠擲扔到了莫林海身后的垃圾桶。

莫林海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垃圾桶里微微顫動的盒子，笑意輾轉漸無。他抬眼定聲，翹著嘴角問鹿北，＂你和夏秋什么關系？＂

＂沒關系。＂

沉默，鹿北的斬釘截鐵，讓莫林海有些微的不知所措。莫林海的笑意未到眼底，他低頭咬唇，只嘆今早的詭異，有些話，還不如不問的好。他用余光瞥見鹿北無所謂的背影，抖肩，揚頸，無不散發著頹靡的味道。他心下不屑，但是又不得不承認夏秋和他的關系必定不同尋常。還是沉默。接著，鹿北一聲長嘆。

＂那什么，我去衛生間抽根煙。你坐。＂鹿北麻利兒地從挎包里掏出被藏得著實穩妥的一盒煙，回頭看了一眼莫林海，微蹙眉，又道，＂來一根兒？＂

莫林海看看鹿北手里的煙，白軟紅塔山。然后微微一笑，挺胸抬頭，回了他，＂不了，我沒煙癮。你當心點，別被發現。＂

鹿北沖他點了點頭，不去理會關于紅塔山的微笑，徑直走了出去，他的滿不在乎讓莫林海心里很是不舒服。

走廊上，鹿北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夏秋背著書包，站在陰影處，聽著他漸漸了無的腳步聲，急促地呼吸。好不一會兒，她才顫顫地走出來，臉上的神色復雜難懂，扭擰的眉頭試圖隨著呼吸平展，卻變成更辛苦的模樣。她緩緩仰頭，把眼角的一顆淚珠生生逼了回去，然后擺好姿態，笑臉盈盈地跨步走進教室。

每個人都很努力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不論是支配者還是被支配者。無論是在小學校還是大社會，都存在一種平衡，每個角色都是平衡的維系者。平衡一旦被打破，混亂的，是角色的每一個。

雨滴從濕答答的雨傘，在教室的地板，蜿蜒成了青澀的圖案。夏秋微濕的頭發粘膩在脖頸，讓她簇起秀眉。她抬頭，注視著莫林海，她看著他的眼睛，于是看懂了他的心情。夏秋遂莞爾。依舊邁著細碎的腳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書包，打開書包。她拿出一包白軟的紙巾，撩起頭發，抽出一張紙，綿綿地擦拭脖頸。莫林海半瞇著雙眼看著夏秋，只覺得卡詩的香味正在從伊人的頭發慢慢向他延伸，漸漸將他吞食。他認輸。

＂早上好，夏秋＂。莫林海的聲音悶悶地從兩臂里發出，那聲音從濕潤的嘴唇一經顫動然后再打在衣服上摩擦出了難以言喻的黏稠和粗糙。

夏秋轉頭，對著與門相對一側的窗戶，她沒有再將眼神停留在莫林海身上，但她卻說，＂我也喜歡下雨，躲在不開燈的房間聽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非常享受。＂就好像被他在自己敏感帶的觸碰時的難以自制，夏秋心里說。

＂嘛。是很享受。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

夏秋笑了，她點了點頭，很同意莫林海的說法，＂那你喜歡陽光嗎？＂

莫林海頓了一下，在他看來，他每說一次話，他就會陷在夏秋的味道里深一分。但是，＂喜歡啊，＂他對夏秋說。

＂為什么＂

＂陽光，溫暖明亮，以另外一種方式讓我快樂。＂

＂嗯。＂

＂你呢？＂

＂我也喜歡。＂

＂為什么？＂

短暫的沉默，然后。

＂消毒＂，她說。

夏秋開懷大笑，回頭看著莫林海，眼睛清透又復雜，右嘴角的弧度微微挑高，＂joking!騙你的！＂

雨漸停，太陽還是躲著，烏云覆蓋的天空，輕而易舉地搶奪了快樂。教室里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悶熱，莫林海托起腮，笑不出來。為什么是消毒？他的世界，窗明幾凈，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