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阿丑起的更晚了，整日里躲在書房中，懶得四處走動。冬季，這是她最討厭的季節，不管是現世還是此處。天空灰蒙，大地蕭條，萬物死寂，這種冷漠的感覺，總讓她心情不悅。她是喜歡陽光，喜歡生氣，喜歡活潑的青春的。

白少爺近來氣色漸好，也不怎么咳嗽。隔個兩三日，他總會來書房寫字作畫，閑時，便與阿丑聊上幾句。

她心中猜疑，許是花間肚子里的孩子一日日長大的緣故，他的病癥，是不是已轉到那尚未出世的胚胎體上。每每思及此，白少爺那平靜自然的笑容，在她眼中，變得也似冬季那般蕭條起來。

難得一天的陽光日子，阿丑對著雅清擠眉弄眼，多日來的相處，她對這對主仆有了新的認知。旁人都說相府千金刁蠻狠辣，不過，蠻是蠻了點，狠辣卻不見得，至少，阿丑是從沒見過她打過下人的，這點，墨嫣兒比那大夫人，可要好上許多倍。

至于那晚的小三事件，許是白少爺解釋清了，這墨嫣兒倒也沒再找她麻煩。

“阿丑，你又再想什么鬼主意？”雅清見她滑稽的麻子臉，柳眉微皺，眼角卻是掩不住笑意。

“雅清姐姐，夫人整日里悶在這處小院子，對身心不益啊！你瞧外頭陽光明媚的，何不岀府散散心呢？”

“我看，被悶著的是你吧！”

阿丑見她進屋，暗自欣喜，這雅清對墨嫣兒甚是忠心，嘴上這般說，心中卻是聽進了。

果然，片刻后，雅清出得屋來，吩咐著讓阿丑和小丫環們收拾妥當，便喚來轎夫，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尚書府。

街市絲毫不為冬季所動，依舊熱鬧一如往常。阿丑跟著她們走了些許路程，背上手心均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待見到那光禿的柳枝時，才發現，她們已行至茵茵湖。

不過此時的西郊，沒了那日的綠色，地面四處可見枯敗的落葉，風寒影稀，唯有溫和的陽光，給了絲生機。

墨嫣兒只喚了雅清，主仆二人緩步行走在茵茵湖岸。阿丑看去，那雙背影雖顯落寞，卻不是行之單影。她扯了扯嘴角，無奈搖頭，自己倒是個單影。

隨意四處走著，也無甚好看，她伸手從小布袋中拿出瓜子，邊走邊嗑。鉆進湖岸旁的一處光禿樹林中，遠處顯出一抹綠色來，阿丑快步向前，是片綠林，不過這些常青樹木長在此處怪可惜的，怎么不沿湖栽種呢？

她靠著樹干坐下，陽光透過枝葉，灑在身上，抬頭，顫動的葉影，璀璨的光束，清新的空氣，還有那風動而起的簌簌聲。一時之間，她的心中異常平靜，閉上眼，放松的感受著這舒適寧靜的片刻。

悉索的聲響傳進阿丑耳朵里，她懶得起身，只睜了眼睛，靜靜躺著聽著動靜。

“雅清，你去外面瞧著，莫讓人進來了。”

“是，小姐。”

等了片刻，沒有動靜，阿丑耐不住好奇心，終是決定看上一眼，只一眼。她輕輕的轉過身，躲在樹干后，探頭望去。

不遠處的綠林中，兩個身影相擁而立，女子是墨嫣兒，男子背朝阿丑，她看不見。

墨嫣兒抬頭，凝視著他，一雙眸子水霧漣漣，盛滿著歡喜。她踮腳，便要吻上，卻被他一把推開。

“為何？左大哥不喜歡嫣兒了嗎？嫣兒時時刻刻想著你，盼著你，為何推開我？”

左大哥？阿丑心中一凜，姓左？呵呵，應該，不會，這么巧吧！

“白夫人，請自重。”聲音低沉薄涼。

呵呵呵，該死的，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這樣也能碰上蹩腳男人。阿丑剛想起身逃離，身子一頓，終是沒有動彈。她僵直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也不敢再探頭張望，只耳朵里傳來墨嫣兒的低泣聲，嗚咽斷續。

“為何你們要對我如此冷漠，爹爹是這樣，哥哥是這樣，現今，連你也疏離我，嫣兒不明白，不明白啊！”

她頹然跌坐于地，兀自傷心落淚。

“我想娘親，好想，沒有人再疼嫣兒了，沒有...”

“雅清。”他依舊背手而立，口中喚著。

墨嫣兒抬頭怔怔望著他，那道清冽的眸光未在她身上停留。她的心沉了，往昔的溫存，早已不再。

雅清聞聲而至，見她如此模樣，快步上前攙扶。

“扶你家夫人回府。”

“小姐...”雅清有些遲疑，見她梨花帶雨的淚顏，心中亦是一番酸澀。

“回府。”墨嫣兒起身，輕吐二字，走上幾步，又回身，對他說道：“左大哥，嫣兒不怪你，今生只道我們有緣無份。你，多保重。”

林子終是靜了下來，唯有簌簌風聲還在。

“這場戲可還有些看頭？”

突然冒出的聲音把阿丑的思緒拉回，這蹩腳男人在問誰？難道發現了她？按著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就跑的法則，她伸手捂嘴，小口小口呼吸，只盼著變態男快些走開。

左卿環臂倚著樹干，望向那處，嘴角噙笑。

“你若喜歡如此呆著，我便陪你。”

丫丫的，快走啊！真是陰魂不散！阿丑既緊張又害怕，這樣耗著總不是辦法，她深吸口氣，從懷中摸出匕首，藏在袖中，緩了緩情緒，大義凜然，豪步跨出。

左卿未動，只不過那雙華光流離的眼中，多了抹異光。

阿丑不說話，滿懷戒心盯著他，只要他稍一動彈，她便馬上跑路。

“你怕我？”

“笑話，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區區一個變態男，何足畏懼！”她揚起頭，就跟宣誓般，豪情壯志大聲說著。

“變態男？”左卿微一皺眉，雖不懂其意思，卻也知道不是什么良言。

“左副將若無事，阿丑便不奉陪了。”

左卿瞇了眼，心中一絲涼意劃過，不是因她知了他的身份。那泛白的小臉，緊鎖的眉頭，僵直的身體，她確是在怕他。

“請自便。不過在下奉勸姑娘一句，早些離府為好。”

哼，關你屁事，早前讓我混在墨嫣兒身邊，現在又這樣說，誰知道你想搞什么鬼，信你是白癡！

“不勞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