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下來，墨嫣兒發現，這丑丫頭什么都不會。讓她梳頭，梳的是茅草窩。服侍更衣，衣帶全扣錯。給她按摩，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完全是個折磨。無奈之下，她只得打發她去書房，眼不見為凈。這是她見過最笨的丫鬟。

阿丑樂的自在，整日里在書房瞎轉悠，無聊了，便坐在桌前，泡上茶，拿本書，隨手翻來看，雖然那字屁也不識一個。白少爺臥床已久，不會來這書房，其他人更是不會來。這里儼然變成她的小天地，任她為所欲為。

這日，阿丑閑得無聊，便翻了架上的畫卷打發時間。她將一幅幅水墨丹青鋪于地上，仔細觀看，那卷面圖畫細膩精致，風雅大氣。每幅卷上都提了詩，蓋了印章。之上字跡更是落筆如煙，似行云流水，好不瀟灑。不知是何人作得此畫？她起身，又去架上隨手翻了一卷出來，展開鋪于地面。

“這是...”

一片瓔紅映入眼簾，雪山，花樹，金色的光芒，花瓣鋪地，紅白相間，就似鮮血傾灑于大地般，讓人心中莫名悸動。無字無詩，阿丑的視線被這片奇景牢牢困住，陷入畫中。

“你在做什么？”

她正瞧得仔細，一陣當頭棒喝，抬頭，是雅清帶了怒氣的面容。她小心翼翼攙扶著男子，跨過門階，入得書房，待男子坐下，倒上熱茶，側立于一旁。

糟糕，這白少爺好端端來書房干嘛！阿丑急忙起身，只聽咣當一聲，原本放在腳邊的水盆被絆倒，污水頓時瀉出，躍于畫中。她一個躍起，拉起地上的畫卷，雙臂抖動，污水順勢滑落，殷殷花開紅遍卷面，轉變為一張獰笑的血臉。阿丑感覺到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隨即，那畫卷便如燙手的山芋般，嗖的甩了開去。

“你不喜歡這幅畫嗎？”

聲音微弱顫動，像是在私語，傳到阿丑的耳朵里，已是模糊難聞。男子臉白如紙，唇無血色，眸色淡然，藍袍加身，更顯消瘦。他微微扯動嘴角，一抹笑意顯現，安靜自然。阿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觀察他，心中有些吃驚，似乎藥罐子的稱號已經深入大腦，未曾想過他會有這般笑容，似已看破凡塵，置身世外。明明就在近前，阿丑卻覺得他只是道影像，毫不真切。

她愣愣不知作何答，就這么望著他，想一探究竟。

“阿丑，少爺問你話呢！”雅清又是一句斥責，惹的阿丑有些不耐煩。

“沒有，這幅畫蠻好看的。”再看向那畫面時，卻只是一片模糊的紅暈，剛才，許是她瞬間的視覺錯亂。

“雅清，你先下去。”他隨意揮了揮手，動作很是輕柔緩慢，毫無力道，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攙扶一把。雅清恭敬地答了聲是，乖乖出了書房。

屋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一時無人開口。地面一片狼藉，臨近的幾幅畫作也被染了污垢，墨跡化開。阿丑狠狠敲了自己的腦袋，小心瞄了男子一眼，心里尋思，不會讓她賠錢吧？她怯怯說道：“那個，少爺，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不要扣我銀子啊？”

白鏡裔押了口茶，靜默不語。他倚靠著軟墊，側頭望向窗外，良久，支撐著想要站起身來。阿丑連忙上前，扶住他，心中跌宕，這哪是手臂，細瘦的如同枯木枝，仿佛稍一用力，就會被無情捏碎。她有些同情這個藥罐子。

“扶我到桌前。”

展開宣紙，他握住筆桿，懸在半空卻并不落下，黑色的墨汁滴下，在紙上迅速蔓延。阿丑在一旁胡亂磨墨，不顧手中濺開的汁液，兩眼注視著他的動作。他抬頭，泛著霧色的銀瞳帶了笑意，將毛筆遞給她。

這白公子可真夠怪的，她沒發現尚書是個異國人，怎么生個兒子長得這么一雙眼睛，難道他老媽是個外國美女？

“你若能作出一幅畫來，我便不于責罰。”

“真的？什么畫都行？”

白鏡裔見她如此歡呼雀躍，微微點頭。

“不許反悔！”他又點頭。

嘿嘿嘿，阿丑挑眉，作畫，這還不是簡單，想當年，她學的可是影視動畫專業，畫了幾年的素描色彩，這藥罐子可是失策了。她信心十足走至桌前，站直身板，氣勢恢宏提筆落下。一副大家之風范，她凝眉注目，揮灑自如，毫不猶豫。不稍片刻，收筆，提筆，放筆，動作嫻熟自然，一氣呵成。

“這是...”白鏡裔眼波流動，望著畫面沉思。

“嘿嘿...”阿丑得意地笑起來，自豪地說道：“此畫乃是曾今風靡天下的——小雞啄米圖。阿丑謝過少爺不罰之恩。”

“小雞啄米...”只見畫面之上，圓腦袋，三角嘴，橢圓身子，樹杈爪，貝殼型尾巴，黑點狀米粒，最后一筆，乃是畫龍點睛之手法。白鏡裔嘴角一抹笑意蕩開，“你想用這幅圖來換那并蒂花樹？”

“并蒂花樹？”阿丑轉頭，望了眼那濕了的畫面，莫不就是那雪景紅花？她走去拾起被丟至角落的畫卷，出聲問道：“是這幅圖嗎？”

白鏡裔眼中映了那模糊成片的嫣紅，眸色呈現出些許向往，兀自說著：“此處便是世人口中的桃源仙境，冰雪九重天，花樹并蒂憐，碧誅仙幻生，紫荊盡浮塵。”

“少爺去過嗎？”見他搖頭，她不禁疑惑，“那，這圖是誰畫的？”

“畫中之境不過是幻影，并蒂花樹是何模樣，俗世之人又怎會知曉。”

阿丑拾起未被淋濕的畫卷，一幅幅收好放置架上，口中繼續隨意問著：“并蒂花樹長在哪里？碧誅仙是神仙嗎？唔...怎么聽著這么耳熟，碧誅仙...碧誅仙...草！”

白鏡裔一怔，急急問道：“你知道碧誅仙草？”

“我只知道它能解毒，沒見過樣子。”

對了，阿丑腦中頓顯清明，阿彌說過，碧誅仙草遠在望海邊界，可那時左卿三天后便拿來了解藥，他是怎么尋得仙草的？

白鏡裔有些前傾的身子又靠回了椅背，面上流露出幾分失望，“咳咳...”突然的咳動一陣陣散開，仿佛無法停斷，讓他的呼吸亦急促起來。阿丑忙上前，一個勁撫著他的背，卻絲毫不起效果。他咳的更為厲害，整個人伏在桌案上，一波波抽動。

“我去找雅清來，你等等！”

剛出屋子，迎面撞上個人，正是雅清。阿丑也不管額頭的疼痛，拉了她便往回竄。

雅清扶了他進了隔壁的臥房，床榻旁還擱置著半碗已涼透的剩藥，她端了碗，喂他喝下，對阿丑說道：“你別傻站著，去找管家，拿些湯藥來。”

阿丑見狀，急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