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行走在路肩上?？创┳詈笠槐K路燈的余暈，她隱約在模糊的眼簾中。鞋跟踢踏路面的聲響也隨著往事的嬉笑而漸漸淹沒。疾駛的燈光擦過浸沒在夜色中的身影。晚風涼涼的，颼颼地，掀起T恤一角的衣衫。

“好冷！”南樓心說道。

南樓從褲兜中摸出手機。凝視著涌動的壁紙。長按著一鍵，接通之前又掛掉了。南樓轉身離開時默默地說道：“你是南樓，只把情意留下，還把身影帶走?！?

南樓越過馬路，走在路牙上。隨手劃過樹枝垂落下的絲葉，清涼的雨露從他的指間滑落，楚楚的寒意伴隨著血液溢滿全身。隨著一聲啼鳴，一只鳥兒退卻在黑幕中。南樓側望著它飛去的方向。是不是我的愛情鳥已經(jīng)飛走了！南樓不顧一切的奔跑。一會兒，他的手機響了。沒有接，也沒有看。似乎踏過的路牙都會深擱其懷。他的心不再承受其重。南樓停了下來，大肆地呼吸。希望呼出內(nèi)心不能割舍的沉痛。

南樓走過一個個或明或暗的商鋪，隨意望望其中的陳設。顧客在與店鋪主人聊侃。

南樓用手梳理了幾下頭發(fā)。向書院的方向走去。不經(jīng)意間南樓微驚了一下。透過門窗，里面正是“中國移動”的招牌。心想：夜晚還在工作，我記得……南樓打理打理臉上的表情。走上臺階，門自動滑開。

“歡迎光臨。中國移動晚間為您服務！”仿真聲音說道。

“您好！先生。”

“你好?！蹦蠘腔貞?。隨便環(huán)顧著廳內(nèi)的環(huán)境和陳設。藍白主色調(diào)，房屋的一側掛立著一張玻璃樣子的圍棋盤，整墻的浮貼在那里。不時會在落子處閃動出一些文字。移動小姐隨著南樓漂移的眼神，注視著他的眼睛?？头〗銓δ蠘钦f道：“這樣的移動廳擺設與你一向見過的服務大廳不一樣吧？看的不舒服！”

“嗯…噢…沒有，不會呀！我是學設計的，只是隨便看看。”

“請坐！”

南樓走進服務臺，坐了下來。

南樓看著她工作服近似旗袍，但少了點緊身感。他看了一眼墻壁上垂掛的棋盤，說道：“小姐，你喜歡玩那種黑白相間的棋？”

她笑了笑答道：“嗯——圍棋呀，有時間就擺弄會兒?！?

南樓做出一個了解的表情，點了頭：“你的店鋪晚上還營業(yè)嗎？”

“對??！中國移動服務，我的店鋪不打烊?！?

“這樣在晚間還營業(yè)的移動廳。在全國我想就你這一家吧！”

“哈…應該是這樣的吧！”移動小姐斷想了下，笑著說道。

“我以前有走過這邊，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有一個移動廳的？”南樓看著她的眼睛。又回過頭瞧瞧門外的樣子。街道沒有的方向，夜空沉了下去?？粗阪I盤上敲字的聲音，聽著窗外寂靜的夜幕?！拔颐客矶加蟹盏难?！你可能是我今晚服務的最后一位顧客了。”移動小姐說道，“你可能每天不止一次的照鏡子，那你留心自己向上看時，額頭有幾道皺紋？”

南樓抬起眼睛，吸吸上下嘴唇，遲疑地看著她。被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幾個皺紋也不能代表我的年齡呀！心里不由得有些發(fā)毛?！斑@個——我記得在小時候就有?！蹦蠘堑粜闹械姆耷?。人家都說除了她的子女對一個內(nèi)心善良，外表美麗的女子發(fā)脾氣是悲觀的。南樓心想著更何況和她的關系只是陌生人。不應該把自己和別人的糾葛放在第三個人那里。就當是寂寞時的無聊了。接著說道：“其實，這并不能代表什么呀！”見她整理著最后的幾件文檔?！拔蚁脒@畢竟可以說明……即使我們經(jīng)常路過這里許多遍。也不可能會留意路邊所有的店鋪吧。是吧！”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會兒，不由得“哧”聲都笑了。南樓用手擦拭著額頭。

移動小姐看了南樓一眼：“你內(nèi)向的性格中總會透露出外向的性格吧?！泵鎸λ@樣的話，真是有些反常。之前不管是來繳費，還是咨詢。她們除了回答與業(yè)務有關的簡答題外，是從來不會多談什么的。難道這就是“夜店”的區(qū)別嘛！

“您看呢？”

“人就像一部電影，當你用快進的方式看它時，它總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如果你有耐心看完它的前十分鐘，就知道這個電影適合不適合你看。對它的第一反應就是它的風格了。所以別人對你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南樓心想著，對面坐著的是作服務員，還是做電影的。南樓聽著她說的話問道：“你看我是屬于哪種類型的？”

客服看了下說道：“你的電影——三個主角：第一個主角，沒出現(xiàn)過幾回，卻占了你最早最純的心；第二個主角，行將離去，擁有你對她最深的記憶；第二個主角，還沒有出現(xiàn)，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xiàn)。”

南樓思忖著她說的話，有點莫名其妙。自己最近的生活如果被拍成電影是不是真像她說的那樣，有點靠譜呢。南樓看著她，回想她給自己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怎樣的結果。看她的容貌和體型，與自己認識的人匹配著，以此決定怎樣的方式和她對話。南樓在20幾歲的涉世生涯中也總結出自己的小哲學，他認為人在容貌體型上的相似性，在性格、價值觀上也會是相似的。南樓也有意識得在與人交往中來驗證自己的小哲學。

她抬起眼神瞪了南樓一眼笑著說道：“你應該先抬起頭，然后再抬起你的眼睛。這樣就不會看的有那么多的……的那個了。”

南樓摸了摸腦門，正了正身子。她邊說著走出了服務臺。南樓沉下頭，看著眼下泛影的地板，映襯出他憔悴模糊的面容。南樓從服務臺撤下手臂，瞟了一下手表，已過十點的位置。等他要放回手臂在服務臺上時，卻聽到“啪”的一聲。南樓急忙從椅子上跨下來。一張張地整理散落在地面上的小冊子和信息卡片。拾起一張看起來很舊的卡片時，南樓有意看了下上面的業(yè)務廣告。移動小姐聽到“嘩啦”的聲響后，放下手里的水杯。走過來撿起靠近自己的一些。她看著南樓撿起最底下的幾冊，擦拭著可能會有的灰塵。

移動小姐說道：“在這時，在電影中。男女主角的手會鬼使神差地去拿同一本書，手碰到一起。四目對視，便開始了為時九十分鐘的愛情故事?！?

南樓暫放下手上的活。眼看著馬上就會消逝在談笑中的一段描寫：沒有被做過的頭發(fā)，一半扎捆似的，半蹲在腦后，有的半披在肩部。她的眼神貌似高樓遠瞰青海湖畔，波脈涌動，浮島隱約其里。眉毛突出而苗條。鼻子小翹著，仔細的端詳，也能看到兩個可笑的豬鼻孔，而顯得臉部特富有立體感。一側的耳朵被頭發(fā)半掩著，不知道在緊急的時刻也能跳動、跳動。嘴巴嘛，好像只有用自己的嘴巴吻一下，才能描繪出那種心情。給南樓的感覺就像剛穿上新衣服，聞到的那種味道。

南樓撿起攤散在地板上的最后幾冊，說道：“這不是鬼使神差，這是導演的安排?！蹦蠘钦砗眯宰?，把小冊架移到合適的位置，轉動了下。

“請喝水，先生！”

南樓還以微笑得接過水杯。“謝謝你！”用鼻子聞了下，蕩去口邊的茶葉，吸了一口，“觀音茶?！蹦蠘呛孟窈芏涛兜臉幼印?

移動小姐手執(zhí)茶杯，吹吹水面的浮葉：“放個小調(diào)是不是更有品茗的意境呀。”

“可以呀!不過可不要放你們的彩鈴聲?！?

客服小姐笑了笑，在電腦上找歌。南樓看看桌子上的茶水，再看看坐在對面的她：“你長的挺像觀音的?！?

“呵呵，你見過觀音嗎？”

“我想我以前在某個地方見過她?！蹦蠘怯米约旱难劬貞浿^去。南樓的腦子里突然停頓了一下，怎么會向坐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講這么多關于內(nèi)心的事。是自己一進門她向自己暫露了一個會心的微笑，還是剛剛自己內(nèi)心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楚，和女朋友分手，讓自己的內(nèi)心不知覺得想去找個人得到解脫。

“那你有沒有和她說上幾句話呀。”客服小姐逗趣地說道。

南樓遙遙頭，試問：“咱們是不是有點——交淺言深呀？”

她微怔了下，笑著看著南樓：“我想不會吧！你是客人，我是客服。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用我們的服務應該有七年了吧。這也算是有‘七年之癢’吧。”

“呵呵…七年之癢。那我們是不是該出點意外了呀？”南樓還是沒有憋住自己，笑著說了這句順口的話。

南樓轉動了下桌子上的小冊子，注視到剛才自己看到的那個泛黃的宣傳單。走進服務廳和她說了這么多，到最后卻說自己只是進來看看，這畢竟不是賣衣服的地方。還是真想換張話費卡，換一個環(huán)境，換一個心情。南樓抽出那張宣傳單放在她的面前?！澳菚何铱戳讼逻@個，上面業(yè)務挺不錯的，現(xiàn)在能不能給我辦一張呀？”她看了下。南樓看她皺了下眉頭，估計是不行了。

“這個呀，這是三年前我們推出的一個業(yè)務。因為比較實惠，有很多學生都來訂購，沒過幾天就售完了。我記得有個學生為了拿到最后的一張卡，還是從國外飛回來的呢！之后就沒有了這個業(yè)務。不過，你真想要的話，我可以送你一張?！?

南樓將信將疑地聽著她，心想著：為了買張話費卡，還有必要從國外回來。

“如果可以的話，真是太謝謝你了。”

客服小姐取出自己的手機，普通的在二手店也不可能再找到如此的一款館藏手機了。她在鍵盤上點了幾下。退出卡后，放在南樓的面前。南樓看見手機卡是從她的手機里取出來的，俗話說：君子不奪人所愛。自己怎么好意思拿別人的東西。

“你的手機卡？”

“先生，你的手機卡。我剛給你開通了?！?

南樓心想著。好吧。既然有那就受了。誰叫我們兩個人有七年之癢呢?！捌鋵?，我只是一介書生。你叫我先生，我……我真的有點不適應?！蹦蠘巧煜蚱ü桑瑥钠ぐ锓鰞H有的一些錢。顏色不一的疊放在一起，放在她的面前?！皯摼瓦@些了，您幫我充了吧?！?

“你還在乎一個稱呼，人總會成熟起來的。滿臉的書生氣，我怎么會不知道你是書院的學生。話費充好了?！笨头〗惆芽ㄓ诌f到南樓的手上。南樓接過來放進上衣兜里。

“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么晚還在做客服。我看現(xiàn)在也沒人來了，咱倆再聊一刻鐘吧?！?

客服小姐這時也把電腦關了：“行，再晚點，你可能進不了學校了?！?

三年過去了，南樓對學校的情況也算了解，自己的生活規(guī)律已適應了學校的作息。與學校一起醒來，睡去乃至挨餓?，F(xiàn)在自己還不是很困。說明學校離關門的時間還早。南樓再看看墻上的那個閃動黑白棋子的圍棋盤，像是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有一種穿越黑白、陰陽的東西，那該有多好呀！”南樓顯出一副天真的樣子。

“那可以做一個導演呀，想怎樣穿越時空就怎么穿越時空?！?

南樓笑了笑自己：“嗯。這些就是在童年時和伙伴們想想著玩的?！?

“想到的，不一定能得到，得到的，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笨头〗銢]有再說什么。

南樓起身準備向她告別離開?！昂芨咝倪@么晚見到你。我看我真該回去了。”

“我也很開心！慢走”客服小姐站起來送南樓離開。

南樓笑了笑，她止了步。“晚安。”兩人似乎就是異口同聲地說出。

南樓和她話別后，走在通向書院的路上。夜空好像是被黑山老妖飛過一樣，擺出一副猙獰的臉色，濃重的黑云壓地真?zhèn)€城市快要崩垮。南樓回頭望了望身后的服務大廳。門口、窗口閃爍著異樣的藍光。南樓繼續(xù)向前走去。馬路邊的走餐車正在收拾著家伙，似乎在等待最后一位顧客，又在照看著天氣。南樓從他們的攤邊走過，很快便是熱情的問喝。

“同學…同學…稱點水果，剛上市的。便宜了，沒啦，處理啦……”不知是無意還是無語。幾乎每次路過都是這些話。好像窮學生只能買些處理貨了?！靶』镒樱瑏韨z烤紅薯吧?！笔悄莻€中年的伯伯。滿嘴的當?shù)乜谝?，偶爾嘴里還會濺出幾點口水。手旁邊的一雙厚重的手套，上面黑的發(fā)亮，有劃開的口子露出棉花和帆布焦在一起。記得在冬天，臉上會顯得更黑些，他會用手拭去紅薯、土豆身上的灰土后再塞給主顧們。幾個紅薯賣過，手和臉會變的灰蒙蒙的，加上他那件寬厚的外套，遠遠望去，真像一只灰熊。南樓摸索著衣兜，懷憶起那個漫天銀花的季節(jié)。有人說，在雪地里留下腳印的戀人，會得到來年夏雨的滋潤。看著她搓著雙手。雙腳踏著雪，咯咯、吱吱的。礙于熊伯伯，也會為她暖和著雙手。她是個南方的女孩兒。她說是為了看看北國的雪，聽聽雪落的聲音，來這邊讀書的。南樓有太多關于雪的記憶。也總會稍加修飾的講給她聽。聽說她第一次遇到下雪時，玩的上衣都快濕透了。

“要么，你？”

“??！要。稱兩個吧，伯伯。”南樓懷揣著烤紅薯，走進書院的正門。

南樓拖著身體走進房間。打開靠近房門的一盞燈，把烤紅薯放在桌子上。脫下外套，丟在衣架上，向里面看了看睡著的室友。就著光亮，南樓走向一扇窗戶，看著窗外回來方向的那一段路，散落著幾個人。極目望去，已見不到那家店鋪了。他吃力推開窗戶。向外伸出身體看看那邊的燈火。忽地，一陣風雨向他撲來，南樓急忙拉回窗戶?？粗粸R濕的襯恤，從頭擼下，攤開在椅子上。

咕嚕咕嚕的，肚子無力地叫著。“沒辦法，只有泡面了?！眮淼斤嬎髋裕癿ysixgod”。想了想只有是啃紅薯了。餓的時候，該吃點什么都會這么的遲鈍。南樓蹲坐在椅子上，垂落下的頭發(fā)遮掩住自己的表情，美滋沒味地啃著紅薯?！巴郏l的一百塊錢?！币欢味绦乓?。南樓回頭看看臥室的聲音，急忙欠了欠身子掏出手機。先換了一個提示音，是一個熟悉的陌生號：“現(xiàn)實世界總會有些不如意的，不過還是希望你有個美好的內(nèi)心世界。就讓這個號碼帶給你快樂和好運吧。中國移動晚間服務?！蹦蠘切闹羞€是納悶，她怎么會知道自己的這個手機號碼。

看著短信，上眼皮垂下了，一會兒手機便黑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