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從出兵東征到攻克洛陽，前后費時十個月。

武德四年六月，唐軍統(tǒng)帥、秦王李世民身披黃金甲，齊王李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名主將隨從其后，鐵騎萬匹甲士三萬人，前后部隊高奏軍樂凱旋而歸。唐高宗因其平定天下功勞最高，加號秦王為天策上將，領(lǐng)司徒、陜東道大行臺，位在王公之上。當(dāng)然此是后話，眼下我已隨著大軍回到京師長安，暫居嬅宣樓。

因為元吉和秦王的原因，我雖然回到嬅宣樓，但是這里沒人敢給我臉色，相反他們還要看我的臉色行事。最高興的人要數(shù)采蘋，她整天圍著我嘰嘰喳喳地歡笑個不停，快活得像一只小麻雀。

“小姐，你可回來了”這是她這些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她打開窗戶驚訝地說，“那個人怎么還在街角張望？”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個探頭探腦的少年不是淮安還會是誰。他看到我后向我招了招手，然后穿過馬路往嬅宣樓走來。

“采蘋，怎么沒見音樺？”

“小姐走了這么久，發(fā)生了許多事情呢”采蘋整理手上的衣物道，“她先攀上了張國丈的高枝，后來又得了廬江王另眼相看，如今已是廬江王的美妾了”

“是嗎”廬江王李瑗說起來還是元吉的叔父呢，說不定我們還會遇見。

“她出嫁的時候可神氣了呢，改明兒個讓她瞧瞧咱們小姐的陣仗”

“又瞎說”我白了她一眼，正好看見淮安進(jìn)來。

我問他，“今天又來做什么，我可不會去住秦王府”

“今天我是來替我家王妃傳話的”

“王妃···”我喃喃道，“我不認(rèn)識你家王妃呀”

“王妃問姑娘下午是否得空，她想登門拜訪”淮安說。

“那怎么行，你去回稟你家王妃，我下午去···你笑什么？”

淮安答道，“王爺說你是倔脾氣，王妃說王爺不行但是她肯定能請得動姑娘，果然應(yīng)了王妃的話”

“你家王妃倒是厲害”

“我家王妃確實厲害”淮安自豪地肯定道。

淮安回去復(fù)話了，我在采蘋的堅持下?lián)Q了羅裙打點起女兒家的裝扮。當(dāng)我到秦王府時，長孫氏竟然來到門口相迎，讓我受寵若驚。

“我常聽王爺提起你，媚兒果然生得花月容貌，冰雪精神”

長孫氏長得很美，像一朵高貴的牡丹花。我一面慶幸自己不施脂粉裝扮得宜，一面回她道，“王妃羞煞我了，在王妃面前媚兒自慚形穢”

“你毋須謙虛，我不是好妒的女子。媚兒的美貌，任他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是要動心的”

這一番客套話在她說來卻很誠懇，讓人憑白生出許多好感來。我不解地問她，“我一介歌姬難登大雅之堂，不知道王妃找我來是為什么事情？”

長孫氏笑了笑，說道，“鄧禹南陽來，孔明臥隆中，從來英雄不問出處。媚兒臨危不懼，巾幗不讓須眉，父皇和妃子們都想一睹芳容呢，倒讓我得了便宜”

“王妃謬贊了，若能學(xué)得昭陽公主十分之一我就滿足了”她說的父皇不會是當(dāng)今皇上吧。

“媚兒不需緊張”她拉著我的手在涼亭里坐下說，“四弟在皇上面前說要迎娶王妃，大家都好奇是哪家女子能得這個風(fēng)流的齊王青睞。四弟又把你在潛入夏軍里應(yīng)外合的事情說了一遍，現(xiàn)在整個皇宮都在傳頌?zāi)愕氖论E呢”

“那···皇上怎么說”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皇上聽了當(dāng)場拍案點頭了”

婢女奉上香茗，我抿了一口說，“多謝王妃告知”

“媚兒，你我有緣，認(rèn)作姐妹可好？”

我呆了片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她，“王妃剛才說了什么？”

“瞧你緊張得”她輕笑一聲道，“等你做了齊王妃，一樣要做我妹妹，不如現(xiàn)在喊我姐姐”

“王妃···”我想了想問她，“這是大都督的美意嗎？”

長孫氏點了點頭，她怕我拒絕便又勸道，“難道你要從嬅宣樓出嫁嗎”

我搖搖頭對她說，“姐姐多慮了，媚兒對大都督和王妃感激不盡。就算我自己不介意，我也要考慮元吉的臉面、皇家的體面。媚兒自小無依無靠，今日王爺和王妃對我的恩情我一定銘記于心，請王妃受我一拜”

“使不得”她連忙扶住我的手臂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天后就是大婚，新郎新娘不能見面的，你且安心在這里住下，我一定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

我的眼眶紅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么好，不管她是真心的還是假裝的，我暗暗發(fā)誓，今后我一定把她當(dāng)成親姐姐一般愛戴。

“傻妹妹，怎么一副梨花帶雨的摸樣”她拿著手帕輕輕地給我擦拭眼角。我難為情地撇過頭去，正瞧見幾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呀”我捂住眼睛，那不是秦王、秦叔寶他們么。

他們相互點頭致意，我起身給他們行禮，“參見大都督，各位將軍”

“傻妹妹，怎么還叫大都督呀，應(yīng)該叫二哥了”

我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小聲叫了一句“···二哥”

秦王掀起半個嘴角，尉遲敬德拿銅鈴一般的眼神瞪著我，口中喃喃自語道，“真是女娃娃···”

“尉遲將軍”我笑了出來。

尉遲敬德上前一步，突然要把我抓過去確認(rèn)，書寶搶先一步打下他的手道，“男女授受不親”

“嘿嘿，嘿嘿”尉遲敬德紅了一張老臉憨笑道，“俺忘了，失禮了。”

“媚兒一點都沒變”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幾個將軍身后還站著杜如晦、房玄齡、以及——杜楚客！

“杜小公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興奮地上前握住他的手，書寶一個手刀把我揮開，沉聲道，“男女授受不親”

“呵呵，呵呵”這回輪到我紅著臉憨笑，抓抓腦袋道，“我忘了，在軍營習(xí)慣了”

“哈哈哈”一干人仰頭大笑，只有書寶黑了一張臉站著。

“書寶，你臉色不太好···”我小心地詢問，這一問不僅他一個臉色不好，連尉遲敬德都板起面孔。

“這是怎么了？”

“小烏龜，你要嫁給齊王？”尉遲敬德責(zé)問。

現(xiàn)在他都知道我是女子了，還有什么問題嗎。我很困惑。

“這么多好男兒你不選，偏偏要選那個三胡”尉遲敬德大嗓門地吼道，“你是不是眼瞎了”

“尉遲將軍···”我不解地問，“你不喜歡齊王呀？”

“不喜歡，何止不喜歡，俺看他不順眼的很”尉遲敬德恐嚇道，“你要是做了他的婆娘，俺們就當(dāng)不認(rèn)識”

“別呀”我靈光一閃計上心頭，“尉遲將軍，我若是贏了你，你就祝福我好嗎？”

“比什么？怎么個比法？”眾人都來了興趣。

“舞文弄墨的俺不會，舞刀弄槍的你不行”尉遲敬德雙手叉腰地瞪著我，“怎么比？”

“比···喝酒”話一出口，眾人都沒有反應(yīng)，顯然他們都沒有想過我會找尉遲恭比酒量。

“哈哈哈”尉遲恭捧腹大笑道，“小娃娃，俺是千杯不醉”

“那好，我也是萬杯不倒”

“口氣不小”尉遲敬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等下把你喝趴下，別向你尉遲爺爺求饒！”

“小烏龜···”書寶擔(dān)憂地看著我，“敬德兄拼酒從來沒輸過”

“咱們就比酒量，我胃口小，喝得慢，就比誰喝得多誰最后倒下”

“好，俺正想痛痛快快喝一場”

“妹妹···”長孫姐姐不放心地拉著我，我對她笑道，“姐姐幫我準(zhǔn)備醒酒湯吧”

“哈哈，小烏龜輸定了，還沒比就要醒酒湯了”

“那可不一定”我不甘示弱地回敬。

秦王吩咐下去，酒席就在花園里擺開。軍士加上學(xué)士不下十?dāng)?shù)人，團(tuán)團(tuán)把我兩圍住。兩張桌子兩排酒，我與尉遲敬德并肩站著。尉遲敬德瞥了我一眼，大手一揮就將酒杯扔了，“俺喝酒不用杯子，全部換上壇子”

仆從立刻換上十壇白酒，尉遲敬德得意地沖我咧嘴一笑。我沖他盈盈一笑，頓生萬種嫵媚。

“小烏龜，拼酒不能使詐”他老臉一紅猛灌了一口。

我一杯下肚倒過酒杯，絕對點滴不剩。拼酒開始了，將士們給尉遲敬德喝彩吆喝，學(xué)士們在我這邊打氣。二哥站在對面當(dāng)裁判，書寶點著空壇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尉遲敬德已經(jīng)灌了三壇，終于速度有些慢下來了。他倒也厚道，沒有浪費一點酒水。我?guī)妆露侵螅瑵u入佳境，換上了大碗倒酒。

第四壇喝完之后，尉遲敬德打了個酒嗝，臉紅脖子粗。仆從端上來兩把椅子，尉遲敬德坐下歇了一口氣，看著我喝下第三碗說道，“想不到女娃娃還挺能喝的”。我擦了擦嘴角笑道，“多謝將軍夸獎”

“繼續(xù)來”尉遲敬德來了興致，一鼓作氣拿起第五壇酒。我慢條斯理地喝下第四碗酒水，端起酒壇子倒下第五婉。

二哥饒富興味地盯著我慢慢漲紅的雙頰，我用袖子扇了扇。喝下第三壇的時候覺得全身發(fā)熱了，額頭滲出細(xì)汗。

“好咧——”將士們吆喝著，尉遲敬德終于干了第六壇。

“果然海量”我佩服道，不過——我也是酒水中長大的。尉遲敬德已經(jīng)漸漸不支，衣衫不整跌坐在椅子上。

“將軍”旁邊的同僚們催著他，他搖搖擺擺地站起來又跌回去。我放心了，開始享受起來，酒是越喝越甜的，我愛酒以前不敢放開了喝，今天很想知道自己的底線。

我喝得歡快起來，學(xué)士們也競相舉杯。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有人吟起詩來。

我亦舉杯幽幽唱道“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