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越來越遠。

突然，眼前橫過一張紙。

上面道：【你該上床歇著了。】

我收回思緒，看了身邊的祈牧一眼。

他伸手將我攙起，慢慢地帶著我回到了床上。

我蒼白一笑，表示我的感激。

他卻眸光一閃，無奈道：“雖然我對你的事情，知道得不如師兄清楚，但是我并不認為我不如他了解你。”

我挑挑眉，以待他的下文。

他將話說到這里，卻是頓住。

隨即動作輕柔地替我蓋上了被褥，然后自己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一本醫典，不再看我。

我不禁失笑。

這堂堂的醫圣竟然還會鬧小孩子的脾氣？

可是為什么，我反倒覺得跟他相處異常輕松呢？

不會大喜大悲。

也沒有凡俗的苦惱。

可以無關風月，也可以風花雪月。

或許，只是因為不存在別樣的感情吧……

許是活動了太久，身子乏得厲害。

我躺在床上不一會兒，便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祈牧似乎在房里焚了一種奇特的熏香，讓我睡得安穩了許多。

一覺無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疼痛好了很多。

一轉身，卻見我床邊里里外外圍了三層人。

還來不及驚訝，又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我的嘴角不經意勾出一個淺笑，也伸手擁住了眼前的人。

感覺到路也的身子一滯，我突然心情大好。

他的身體已經好了。

他已經沒事了，真好。

他長滿了薄繭的手，撫上我的臉頰，眸光迷蒙道。

“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我張了張嘴，才想起自己已經不能說話了。

只好噙著臉上的笑意，握住了他的手，緩緩地搖搖頭。

他輕笑，卻是如沐春風。

他的樣子看上去那么開心。

我不忍心打斷，只能這么安靜地看著他。

他自顧自傻傻笑了好一會兒，才側過身子，讓我看清圍在我身邊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微帶笑意地掃了一眼他們。

除墨彥傾以外，都是一些不曾認識的看上去很有地位的人。

我略為不解地看向路也。

這些人，莫非是……

我眸光一亮，驚喜地望進他的眼底。

路也當即肯定地點了點頭，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心頭一松。

這些人，就是那群被帶進王府的小乞丐么？

他們看上去似乎過得不錯。

可毅王爺為什么會這個時候讓我見到他們呢？

“傻瓜，這是我和他的交易。”路也捏捏了我的鼻子，寵溺地笑道，“我幫他在壽辰上引出刺客，他讓你見他們。”

我張了張嘴。

想說感謝，想說開心，想說好多好多的話。

路也認真地看著我滿是驚喜的眼眸，溫柔一笑。

“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懂。”

“我說過，我要做的就是替你去做你想做的一起走。你放心，我從沒有忘記過對你的誓言，也絕不會忘記。”

心湖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我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就是幸福的味道嗎？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因為這一刻的感覺，即使下一秒就萬劫不復，我想我也不會后悔。

某人有沒有嘗過幸福的味道呢？

倘若他知道什么叫幸福，還會不會那么狠心地對待我呢？

不，不對。

某人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了。

我早已脫離他的控制了。

為了一兩個夢境就作繭自縛，太傻了。

而路也，他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我真的應該放下某人，徹徹底底地放下他，放眼去過真正屬于我自己的生活了。

即使，我命不久矣。

我再次看向那些人。

卻恍惚發現五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的東西。

他們都已經長大了。

可以獨自生存下去了。

我知道，毅王爺如此培養他們絕對不是為了要引出我，而是為了成就自己的大業在栽培有能力的心腹。

他們的心，已經不再如初了。

當初，我寧肯一個人背負所有的罪惡，也堅持讓他們念書，讓他們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可在我離開的五年里，他們火箭式的成長，現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哪個的身上會沒有一部黑暗的人生史呢？

我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路也見狀，便讓他們都退了下去，然后貼心地給我遞來一本冊子。

我翻閱著那冊子，內心唏噓不已。

這個毅王爺，訓練人的手段之狠，與某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難怪短短五年時間，他們個個都變得如此出類拔萃了。

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朝廷，他們都是些炙手可熱的人物。

可每個人的背后，卻已經不可避免地背負上了一筆又一筆的血債。

這都是我的錯。

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還有選擇嗎？

如果我不答應幕離，也頂多只能將敏敏送去別的醫館尋醫。

敏敏能不能活，不清楚。

再趕回去，依舊救不到這群孩子。

他們未來依舊不明。

只有一點，顯而易見。

那便是我身上的無解發作，沒有幕離的毒藥壓制，大概率會直接死在五年前，根本撐不到五年后的今天。

連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都不會有。

所以，現在我不后悔當初做的決定。

就像現在，我也不會后悔來找了他們一樣。

唯一讓我難受的是……

從他們麻木的神情里，我早已經看不到當初的他們了。

他們基本都已經成了一具空殼、一個傀儡。

或許，是墨彥傾的天分高，早早脫離了那可怕的訓練，所以還保有了自己的思想。

至于羈修……

宴會一別后，再沒見過。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其中的一個。

還有敏敏……

對了，敏敏！

我合上手中的冊子，焦急地抓了抓路也的衣襟。

路也疑惑地看向我：“你怎么了？為什么那么著急？”

我當即抓過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字。

【花夢？】

他仔細掂量了一下，才問：“你是問那個被抓的舞姬？你認識她？”

我點點頭，繼續寫道：【她是敏敏。】

路也了然地點點頭。

“我沒有聽說對刺客用刑的消息，你暫時不用擔心！王爺他……應該是想用這個舞姬來引出無雙城的人。”

我苦笑著搖搖頭。

素亦怎么會派人來救敏敏？

他的心狠，我也是見識過了的。

他根本不會為任何一個無用的棋子，動一下多余的念頭。

與其說，是毅王爺為了引出無雙城的人……

倒不如說，素亦派出敏敏，其實是為了引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