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挑挑眉。

“你跟王爺什么關系，他會讓你隨隨便便就帶個陌生人進去嗎？”

他勾起嘴角，無不嘲諷道：“我自然有我的用處。只不過，去不去由我決定罷了。既然你想去，我也可以帶你進去，總比你混進去安全。”

“更安全嗎？不見得吧？”我冷笑著搖搖頭，否定了他的話，“那王爺不像是什么簡單的家伙，這么做，也只會連累了你而已。”

更重要的一點是……

我不知道那個王爺的背后是不是還有另一個人。

當年，馬車里有兩人。

那日，另一人也出現在了十里桃林。

他說的那句“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會找到你”，猶言在耳。

那個低沉迷人的聲音，我又怎么會不記得呢？

祈牧半瞇著眸，似乎在琢磨著我的話。

我坦蕩地迎著他高深莫測的目光，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用擔心。而且，幕離已經把解藥給我了，我的毒可以暫時壓抑住，不會復發的。”

“不行！”他果斷否決。

眸中的探究始終未變，只不緊不慢地擺出事實。

“你既是我的師侄，我就不能任你自己胡鬧。更況且，我們之間，也算是有過肌膚之親，我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我嘲諷一笑：“我已經不是逍遙谷的人了。”

看他怔住，我臉上笑意更甚。

“所以，現在就連幕離都管不了我做什么，更何況是你。”

“至于肌膚之親一事，除了你誰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承認它存在便是存在，不存在便是不存在。你一個人說了，可不算。”

“不管怎么說，我都不可能讓你再因為我身陷險境了。”

這家伙也真是的。

上一次，被我出賣的教訓還不夠嗎？

一定要真的因為我失去了什么才來后悔嗎？

我已經欠他很多了。

我甚至都開始分不清。

我來這個世界，到底是新生，還是為了贖罪，又或者是不停地還這些欠下的人情債。

有人處心積慮想要從我身上拿走什么。

盡管那東西對我而言或許根本就沒有什么意義。

有人卻又千方百計想要留在我的身邊。

盡管會被我卷入一場又一場的風波里面。

這個世界，還真是奇怪。

“你……你是擔心我，還是不想虧欠我？”

“我從沒有想過要從任何人身上得到什么回報，只除了你。我說了，要想還我恩情就以身相許，別的任何方式都沒有用。”

祈牧將眸中的探究悉數淹沒，平靜地說道。

像是講述，又像是宣誓。

“我已是如此，還不知有幾日好活，你又何苦？”我斂下眸子，不忍再看他，“況且，我已經找到了想要一起走下去的男子……”

他有沒有說話，我不知道。

我沒有再抬眸，只是安靜地看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慢慢延展開來。

驀地，他溫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

我回過神來，抬眼看去，只見他的嘴一張一合的在說話。

“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不阻止你。但是你也不要管我做什么，就算到王府里見到了我，也要裝作不認識。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我眸光一閃，彎起的嘴角有點苦澀。

前世，因為從沒有人和我并肩作戰，所以即便我只有自己，想要活命也只能依靠自己，但并不覺得孤獨。

今生，因為這些人一個個想要和我并肩作戰，他們甚至可以為了我付出任何東西，我反而覺得異常的孤獨。

忘記了曾經在哪里讀過這樣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并不是你沒有朋友，而恰恰在于你有親密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時候，他們卻都在遠方。

原來，這才是孤獨。

我害怕的東西，終究還是避不開。

我想要固守著自己的黑暗，卻還是被這些人帶來的光明與溫暖，所吸引、所灼傷。

我無可避免地成為了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們也不經意地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的心疼痛得想要大聲叫喊，卻依然那么想要接近這種溫暖。

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就不會懼怕黑暗。

或許正因為曾經擁有卻失去了，所以才會如此渴望。

倘若從不曾擁有，也就無所謂失去，無所謂渴望了。

我逃不開的……

不是他們的靠近。

而是是心底最后的那一點點溫暖。

那一點點被我自己無限放大的溫暖。

“來，我帶你去見李老伯。”

祈牧突然拍拍我的肩，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斂去所有心思，點了點頭，默默跟在他的身邊出了門，往不遠處的竹舍走去。

祈牧敲了敲門。

許是得到了回應，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然后打開門進屋去了。

我立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抬步走了進去。

李老伯見到我，驚得睜大了眼。

怔了好一會兒，才訥訥道：“這位公子真真是氣質清矍，人中龍鳳。那小姑娘也是，怎么能讓公子這樣的人物替老朽去送菜呢？”

我勾勾唇角，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老伯誤會了。”

“那丫頭是在下的婢女，她說的小兄弟是指在下的奴才阿清。不過，我剛派他出去辦點事，要一會兒才能過來。”

“不過那丫頭性子倔得很，說是答應了老伯，便要讓我先過來一趟。”

李老伯是個通達之人。

聽我這么說，怕我怪罪，當即誠摯地替我求起情來了。

“那姑娘，人實在是好。想來是怕公子誤會，所以才勞煩公子走了這一趟。公子千萬別因為老朽責怪那位姑娘啊！”

我上前扶起幾乎要跪倒在地的李老伯。

“老伯這是折煞在下了。”

“我倒是想怪那丫頭，可是她這前腳才說完這件事，后腳就跑去老太太那兒避難去了，哪還逮得到她？當然，我也不至于因為這點事真跟她置氣。”

“走一趟而已，權當散心了。”

我說著說著，不由自嘲一笑。

這說謊的技巧，似乎并沒有因為時空的變遷而有半點的退化。

前世的種種，在我身上留下了太深的印記。

看樣子，我重活一世，依舊擺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