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糟了，我的荷包！”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仿若平地一聲驚雷般，頓時引來怒罵聲無數。

“本少爺的荷包也不見了！”

“還有老子的。”

“這天殺的小賊！”

“……”

我藏身在不遠處的小巷里。

一邊聽著那些人氣急敗壞的叫喊，一邊懶洋洋地活動著肩膀。

“劫富濟貧”呢……

得有點講究才行。

我刺殺的活兒干多了，最擅長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目標，在目標尚未反應之際就完成任務。

現在雖然受限于身體條件，“復健”了半月，才恢復了不到一成的水平。

但有些反應是刻在靈魂里的，也夠用了。

小蘿卜頭子們就不行了。

一個個笨手笨腳的，全被我強行趕去念書補腦了。

沒辦法。

這人吶，總得有點本事傍身。

畢竟，我再厲害，也不能養他們一輩子吧？

想到這，我隨手將花花綠綠的錢袋子往空中拋了拋，大致掂量了一下數目，然后開始盤算起了用途。

過冬的棉被、衣裳鞋襪、儲糧……

這些東西都要提前給小賴頭他們備上了，否則天再冷下去，這個冬天就難過了。

還有，家里的筆墨紙硯，以及可讀的書籍，這些也都不多了，幾個小蘿卜丁又正是求知若渴的時候，必須再多補充點兒。

這點銀兩，只能湊合著用吧！

總比沒有強。

我嘆了口氣，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先將所有銀兩都裝進自己特制的大荷包里。

再將那些空錢袋丟到墻角早已挖好的洞里，仔細用土埋了去，又把土給反復踩實了。

直到瞧不出半點破綻了，才拍了拍手，迅速離開了小巷。

這半個月來。

清理流民的行動已經結束。

城外的難民雖然還多，城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倒是好轉了不少。

但這并不意味著，晏城就沒了乞丐。

只不過，大家現在都得“持證上崗”了。

我沒有身份碟，自然辦不到證。

不過清理流民這活兒又臟又累，誰都不樂意干。

上頭的城官不嚴。

下邊的士兵看到乞丐，也就睜只眼閉只眼，懶得查證了。

托他們的福。

我出門在外，還是習慣一身臟臭的乞丐扮相。

但凡能瞧見的地方全都要涂得烏漆嘛黑的，不露出半點本來的模樣。

活脫脫像個討了幾十年飯的。

倒不是我想多像乞丐，主要是……

我太美了。

美到讓我心煩。

這張臉，跟我上輩子簡直一模一樣。

就很巧合。

巧合到我覺得，穿越這么離譜的事情都突然合理了起來。

但上輩子，這份美沒給我帶來一件好事。

我現在又是弱雞一個，哪敢大搖大擺地把美貌擺出來啊？

原主顯然也知道這點。

所以一開始就選擇了隱藏自己。

回到眼下。

這錢到了手，乞丐妝就顯得太不方便了。

要是貿然拿著銀兩去買東西，這無異于在昭告世人，我就是剛才那場喧鬧的始作俑者。

我當然沒那么傻。

于是決定先打道回府。

讓小賴頭他們換身像樣的衣裳，再租個馬車，到隔壁的小鎮去買那些需要的東西。

沒成想，剛出小巷。

我就撞見一群三大五粗的奴仆圍著一個孩子在拳打腳踢。

那個挨打的孩子，左右不過七八歲的光景，此時都已經奄奄一息了。然而，周遭圍觀的人不少，卻連一個敢施以援手的都沒有。

我腳步一頓。

有些不好的記憶瞬間翻涌而來。

此時觸景生情，頓時心生義憤。

許是前世實力帶來的自信爆棚，未曾細想后果，我已上前一步。

“他不過是個孩子，縱是犯了什么錯，也罪不至死。你們那么多人，腆著臉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漢？”

話出了口，才驚覺自己似乎變幼稚了。

又或者說，只是找回了本心。

世道變了嗎？

不，一點兒也沒變。

權勢總在高處，以輕蔑的姿態，俯視蕓蕓眾生。

但我向來不服。

上輩子不服。

所以我把自己練成了一把可以生殺予奪的利器。

看著那些權勢在崩落的瞬間露出怎樣驚恐的神情，看著將他人視作螻蟻的人如何變成我手中的螻蟻。

你問我爽嗎？

……不。

一點兒也不。

剛開始，任務做得戰戰兢兢，根本沒心思去享受這種痛快。

再后來，剩下的就只有麻木。

利器只是利器。

就像廚子手里的菜刀。

少了人的那顆滿載著七情六欲的心，又怎么會去在意“砧板上的肉”害不害怕呢？

不在意。

自然無從談爽不爽的問題了。

除非哪天“砧板上的肉”突然爆發，能把我這把刀崩了。

我可能才找得回爽的感覺。

但可惜，我沒遇到能崩了我“肉”。

我只是折在了我那個長得太好的廚子手上罷了。

他，很會用刀。

就是太不懂一把刀的心思了。

上輩子不服，無所收獲。

所以，來到這輩子，我的腦子清楚，萬事需冷靜，但我的靈魂，依舊叫囂著不服。

大概是沒料到有人會站出來，大家聽了我的話都愣住了。

就連圍毆小孩的奴仆們都紛紛停下了手，兇神惡煞地朝我看了過來。

一時之間，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般。

突然，不遠處的馬車里傳出了一聲輕蔑的笑。

伴隨著笑聲而來的，還有一個男子低沉淡漠的聲音。

他說：“你一個小乞丐，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管本王的事！”

呦，還是當朝王爺！

不服的情緒，莫名激昂了起來。

我不由嗤笑，不驚不惱，反是質問：“王爺便可以草菅人命么？王爺看到我這樣一個乞丐跳出來路見不平，不該感到羞愧么？”

周圍的人驚得瞪大了眼。

估計是沒料到，我一個小乞丐竟大膽至斯。

轎中之人似乎也吃了一驚，聲音頓了頓，竟似解釋般，冷聲道：“這小孩敢偷本王的東西，本王還不能教訓教訓他嗎？”

對于這樣的解釋，我不以為然。

我知道，做賊不是義舉，更不合禮法，哪怕竊取的對象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眼下我不想露出真容，而這幅身子骨又太過羸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我也沒淪落到要當小賊來度日的地步。

不過我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也就做好了伏法的準備。

雖然……不是現在。

而眼下這孩子，跟我不同。

哪怕同樣是生活所迫，我也是在明白后果的前提下，做出的選擇。

而這孩子，瘦弱得不成模樣。

估計也是從城外混進來的流民，連“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都沒人教過，只能聽從生存本能的指揮。

他或許真的盜取了王爺的財物或食物。

但如此毒打一頓，已算是一種教訓了，犯不著讓一小孩以命相抵。

再說，外面成百上千的流民看不到。

遇到個毛頭小賊，也不打算了解和教化，而是想著當眾打死，樹立權威。

這位王爺……

算是把上位者的陋習，展現得淋漓盡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