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共同經(jīng)歷,快樂與痛苦
- 我們的桃園
- 姜海小月
- 11497字
- 2012-02-13 15:09:35
因為我工作的事還沒有進展,我很是煩躁和無聊。我偶爾到縣城里剛有的網(wǎng)吧上上網(wǎng),看能不能找到適合我的工作。但這種機率太渺茫了,簡直如黑夜里在大海中漂泊的小船一樣,很難找到靠岸的港灣。我于是只有整天待在家里,看一些我喜歡的書。我當然多數(shù)看的是我在大學里所學的課本,鞏固我所學的知識。我甚至會大膽并且不切合實際地想:如果我不能找到工作,我就到農(nóng)村去承包一片土地,專門搞科研;培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優(yōu)良的農(nóng)業(yè)新品種來申報專利,從而一舉成名。那樣我就不要愁工作了,會有人主動來請我去工作的。我常常為自己的這種美好的想法而激動。
當我因為無所事事而犯愁的時候,父親和母親比我更焦心。他們現(xiàn)在也許會認為,早知找工作這樣難,我這大學不上也罷。事實上,如果我沒有上過大學,那么像我這么大的小伙子,是不可以閑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的;因為那樣的話什么工作都會適合我,甚至我有可能會像父親一樣無所顧忌地去干建筑活。而現(xiàn)在我不能將就地去找份工作,正是因為我上了大學的緣故。我上了大學,學了一肚子的知識,也就不能隨隨便便地什么工作都去做,那樣就失去了大學生的尊嚴,失去了自己的臉面。我正是吃的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苦。我其實也沒有太多的顧慮,主要是社會上的人和我父母有這種想法,認為做事和婚嫁一樣,一定要門當戶對。
為我工作的事,父親雖然回老家去找過莊上的老會計和他在鄉(xiāng)里當副鄉(xiāng)長的兒子,但已經(jīng)好長時間了,一直都沒有聽到好消息。父親不服氣,仍然要再努力一次。他于是又在一個下午,連中巴車都舍不得坐,仍舊騎著他的破舊自行車回老家了。他要把李鄉(xiāng)長沒收的兩條香煙帶給鄉(xiāng)長的父親。
父親到老家后別的什么地方也沒去,直接去了老會計家。他見到老會計二話沒說,先把兩條香煙奉上,心想他兒子不收送給他也是一樣的。沒想到老會計也是死活不肯收我父親的禮。但也說明他當鄉(xiāng)長的兒子確實曾把我的事放在心上過,他把他兒子要他帶給我父親的話告訴我父親:“實在沒辦法幫忙,現(xiàn)在大學生太多,哪個地方都插不進人。以后再說吧,都是家鄉(xiāng)人,能幫忙的事我們會幫的。”
父親尤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直到家心都是涼的。他告訴我和母親這個情況后,就埋頭不說話心中不快地抽他的劣質(zhì)煙了。母親也不知道怎么好,坐在一個地方不動,連她喜愛的電視劇也沒心思看了。父親和母親的心情我知道,他們此刻比我這個當兒子的更痛苦!我深深地體會到他們那種失落和無助的感受!
我其實倒沒什么,因為我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就沒去多想。并且,我第二天心情就變得特別好起來。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七點鐘的時候,楊雪忽然發(fā)信息到我的手機上,說她今天準備去我的老家桃園舍看她的外公外婆,問我想不想同她一起去。我回答當然想,問她是坐中巴車去還是騎自行車去!她說坐中巴車到不了我老家還騎自行車吧。我說行。
我于是就準備動身。我先把這件事對父親和母親說了,當然說是回老家看爺爺奶奶,便沒有告訴他們我是跟女友一起回去。父親和母親表示贊同,反正他們白天都要出去打工干活,連中午飯都不回來吃,而把我一個閑得無事的人整天丟在家里,也是一種折磨,不如讓我出去散散心。他們還對我說:“難得回老家一次,你如果愿意的話,晚上就別回城了,在老家過一宿,陪陪爺爺奶奶,高興的話就幫他們做點事。”
我說那我今天就不回來了,我只是不知道楊雪今天去回不回來。
我吃好早飯后,就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因為這時候的天氣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每天都得洗澡換衣服。而后我就騎自行車按我和楊雪約定的時間地點,跟她見面了。我和楊雪至今都不知道我們雙方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當然也是暫時不讓我和她的家人知道我倆的事,所以不能在哪一家居住地等另一個人,只能采取這種約時間地點見面的方式。
見面后,我發(fā)現(xiàn)我們兩人的裝束都像要騎自行車旅行似的,都是棒球帽短褲短衫背上一個包。只是楊雪比我多帶了一樣東西,自然就是我們都喜愛的小提琴。我馬上把她的小提琴搶著拿過來背。我知道到我的老家即使騎得快的話,也要一個小時,并且今天的太陽是相當厲害的。我就問楊雪:“你爸媽怎么肯讓你一個人騎自行車走那么遠的路呢?”
她笑笑說:“他們不管。我其實上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就跟我媽一起騎車去我外公外婆家了。不過上次五一節(jié),我們一家是打的去的。我認為還是騎自行車走路比較好,又好看風景,又能鍛煉身體。”
我說:“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長跑吧,爭取一個小時內(nèi)到達目的地。”
我們說著就上路了。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一點也沒覺得時間長和累,果然在一個小時內(nèi),在還不是烈日當頭照的時候到了桃園舍。
一到我的老家桃園舍,我和楊雪自然就要暫時各奔東西。我到我的爺爺奶奶家去,她去她的外公外婆家。我們約定吃過午飯后就到莊子上的白楊林——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去玩。
我爺爺奶奶見到在城里的孫子回來格外高興,不僅不放心地問我工作的事,還忙里忙外地張羅著怎樣為我弄一頓好的中飯,好像我是他們的什么親戚似的。我無法阻止他們,我完全能理解老人們對兒孫的一片愛心。我只是慚愧我還沒有工作,還沒有賺到錢,無法來孝敬他們。
出于禮節(jié),我當然也要到我唯一的伯父家去看一看。伯父伯母都在家里,因為這陣兒天熱得很,他們可能都不好出去做什么農(nóng)活。堂哥堂嫂自然不在家,他們有他們的工作。我也沒有看見堂妹田園,就問哪去了,因為這時高考過的她應(yīng)該在家等待消息。伯父告訴我田園這幾天跟她的幾個好朋友出去玩了,可能一兩天都不回來。我想田園真瘋,在家不好玩嗎,還要出去。但我也慶幸她不在家,否則我和楊雪到哪兒去是瞞不了她的,是非要帶上她的。
伯父伯母自然也首先要關(guān)心地問我工作安排的事,特別是我父親找老會計兒子幫忙的事,有沒有希望。這現(xiàn)在是我見了每一個關(guān)心我的人都不可回避的話題。我只能草草地搪塞和應(yīng)付他們一下,對于我工作的事,我確實不知道怎么說好。我其實不用他們(包括我的父母)為我這么擔心,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件事做呢?我告訴伯父伯母,請老會計兒子幫忙的事可能沒指望了,只有再想辦法。他們于是就安慰我,叫我不要著急,總會找到工作的。
伯父伯母也很客氣地要我在他們家吃中飯,說他們家冰箱里有現(xiàn)成的菜。結(jié)果,我只好在他們家吃了。并且,他們干脆把兩個老人也喊過來一起吃了。
中飯后,我首先回我家的老屋里去。我家的老屋里還算干凈,因為我們五一節(jié)剛剛回來打掃過,并且我們不在家的時候,我奶奶也經(jīng)常過來收拾。我沒心思睡午覺,因為我和楊雪說好飯后到白楊林去玩的。我于是馬上用手機打電話給楊雪,叫她趕緊出來。楊雪說馬上就去。我打電話的時候是站在我家老屋外面沒人的地方,看著莊子東邊朱二爹家好看的房子打的,我希望看見楊雪的身影從那幢別墅里走出來。但是太遠了,又有許多樹木遮掩著,根本不能看得清。
我于是不管正午天氣多么炎熱,因為我此刻的心更熱,趁爺爺奶奶午睡的當兒(其實年邁的他們根本管不了我的事),到村莊東邊靠姜黃河邊的白楊林去會楊雪。
楊雪出來其實也是相當方便的,她的外公外婆同樣是上了年紀的人,不可能管她的事。并且她外公外婆家距白楊林還近些,她去那里更方便。
我倆一到白楊樹林邊,就激動得要手舞足蹈起來。我們感受著河風吹來的涼爽,立時就不覺得那么熱了,都贊嘆這白楊林的確是個避暑納涼的好去處。我們又傾聽白楊林里的樹葉在頭頂上沙沙作響的聲音,聽林子里偶爾發(fā)出的好聽的鳥叫聲。我們這時都因為高興而忘了我們還都是大學畢業(yè)后沒找到工作的人。不管這些,快樂就行!我們似乎覺得,這白楊林比城里任何一處好玩的地方都有意思,都特別令人神往和陶醉。因為此刻整個林子里和林子周圍都看不到一個別的人(不可能有人像我們這么悠閑和瘋狂),河里也看不見一條行走的船,這地方現(xiàn)在完全屬于我們兩個自由自在的人。
“我真想下河游個泳,這水都清靜呀!”楊雪看著樹林邊在陽光下波光閃閃的姜黃河面興奮地說。
我說:“你會游泳嗎?”
她說;“會,小時候爸媽帶我在城里的游泳池里游過。不過,怕是早忘了。你呢?”
“我當然會啦!”我驕傲地說,“在農(nóng)村里長大的男孩子有幾個不會游泳的。只是小時候爸媽也是不怎么肯我下河的,因為是獨子,所以只能偷偷地下河玩水洗澡。”
“那什么時候我們一起下河游泳!”她令我吃驚地說。
我說:“行!”我看她帶來了小提琴,就對她說:“你現(xiàn)在還是拉一首小提琴曲吧,我好久沒聽你拉琴了。”
她調(diào)皮地問我:“你是聽《梁祝》呢,還是聽別的?”
“你就還拉那首《那就是我》吧。”
她于是就為我拉起了這首我們第一次在這里相識時我聽她拉過的曲子。她拉琴的時候。我竟然大膽地跟她的曲子一起哼唱起來。我唱歌的時候,仿佛完全改變了我的內(nèi)向性格,變得活潑起來。我們是這樣的忘情和歡樂!
拉完曲子唱完歌,我對她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說:“從前有一個打魚的人,有一天他在回家時迷了路。這時他偶然發(fā)現(xiàn)面前有一個很小的山洞,就好奇地走了進去。起初他以為走進了峽谷,但走著走著,他的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是一片廣闊燦爛的天地,并且有一片片桃園,桃園中到處盛開著美麗的桃花。于是他沿著這桃花盛開的地方朝前走。繼而發(fā)現(xiàn),這里居住著許許多多的人家。后來他通過觀察和了解知道,這里的人們不僅居住地景色優(yōu)美,物產(chǎn)豐富,而且所有人都過著豐衣足食、和睦相處、安居樂業(yè)、與世無爭的生活,是一塊美好的家園。不過,這地方與世隔絕,打魚人出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這個地方了……”
“你說的是‘世外桃源’的故事吧?”楊雪對我說。
我說:“是的,但略有改動。‘世外桃源’是古代人虛構(gòu)出來的一個故事。但現(xiàn)實中人們可不可以創(chuàng)造這樣的‘世外桃源’呢?比方說你和我,我們可以找一個無人居住的僻靜的地方居住下來,像這個白楊林就很好,不受外人干擾。我們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件,哪怕是過種地打魚的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生活,只要活得安逸快樂就行。那樣我們就不需要為找工作而犯愁,也不需要每天像我們父母一樣,為錢財而忙碌奔波;我們也不會羨慕別人比我們工作好、房子比我們漂亮、錢比我們掙得多。我們也看不到別人,也不去看別人,也不去想別人,也不去羨慕別人。我們情愿與世隔絕,就過我們自己的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這番話聽起來像夢話,把楊雪聽得都有些動心入迷了。她動情地看著我問:“哎,你是說我們過董永七仙女還有魯賓遜那樣的生活吧?但是,我們到哪里找這樣的好地方呢,而且要完全屬于我們的。我們又靠什么生活呢?”
“是啊,我們到哪里去找這樣的好地方,又靠什么生活呢?我們總得有飯吃吧?”我立即對自己的這種幻想提出了疑問。不過我對楊雪說:“放心,我們只要努力,就一定能過上世外桃源里的人們那樣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
楊雪也很有決心地說:“那我們就共同努力吧,至少我們有夢。”
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談話內(nèi)容都是圍繞“我們”而談的,我和楊雪仿佛已經(jīng)不能分開了。我此時的心情有些興奮和激動。我看楊雪也是一樣,就突然地問她:“你今天回不回城里去?”我們早上來時一直沒有談到這個事件。
她反過來問我。我說我可以不回去,我父母讓我在老家過一宿。
她就高興地說:“那我今晚也不回去,我過會兒打電話跟我媽說一聲。”她然后對我說:“晚上我上你家去玩吧,反正你父母也不在這里。”
她這么大膽地對我說這話,倒是把我嚇了一跳。我只得表示同意。我想她真是個開朗的姑娘,換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現(xiàn)在要到她外公外婆家去玩的。盡管我想她的外公外婆見了我,也不見得不喜歡我。
我們沒有在白楊林再待多久,怕時間長了她的外公外婆、我的爺爺奶奶會找的。
晚上,楊雪果然到我老家的屋里來玩。當然,我們晚上的相見是我們吃了晚飯之后,我的爺爺奶奶和伯父家人完全不知道。我怕她晚上出來對她的影響不好,就擔心地問她的外公外婆知不知道她出來。她說她的舅舅舅母都不在家,外公外婆耳聾眼花的根本管不了這些閑事,還以為她上床睡了呢!
楊雪到我家首先把我家老屋里“視察”了一遍。我家老屋里只留下一些舊的、不時興的家具,其余的都搬到城里的家里去了。她看樣子還很羨慕我家的狀況,說我家城里又有房子、鄉(xiāng)下又有房子,可以高興時在城里住住,高興時在鄉(xiāng)下住住。我們在我家老屋里只是談了一些我們感興趣的話題,別的什么也沒做。盡管夜黑人靜,屋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又被此愛戀,有著一顆熱烈跳動的年輕的心和一腔沸騰的青春熱血,但是我們都能理智地克制住我們的激情,連任何親昵的舉動都沒有。我們都在心中默默地遵循著一個原則:我們都還沒有找到工作,我們還不到時候。
楊雪只在我家屋里坐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我們說好明天上午再到白楊林去玩一回,聽一聽林子里的鳥叫聲和樹葉的沙沙響聲,下午一起回縣城去。我怕她沒怎么走過農(nóng)村的夜路,就悄悄地把她送到了她外公外婆的家門口。
第二天下午三四點鐘,太陽已不是很熱烈的時候,我和楊雪又相約從我的老家桃園舍出發(fā)回縣城里的家了。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和楊雪這一次同到桃園舍“旅行”的事,給楊雪惹下了麻煩,在她家引起了一場風波。我和楊雪同去桃園舍,同到白楊林玩,又一同回縣城,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被楊雪的父母知道了(后來才知道是我們老家莊上幾名婦女看見了我們的行蹤,然后好奇地告訴了楊雪的舅母,楊雪的舅母再告訴楊雪的母親的)。好在那天晚上楊雪到我老家屋里去玩誰也不知道,否則楊雪就更解釋不清了。當然我們也不必怕,因為我們什么也沒做,只是一起玩了一會兒,我們是純潔的朋友或戀人的關(guān)系。另外,這也就應(yīng)該是我們預料之中的事,我和楊雪之間的關(guān)系,早晚會讓人知道的,早晚會讓我們的父母知道。
楊雪的父母把楊雪叫到身邊,很嚴肅地問她是不是正在跟我談戀愛。因為楊雪的父母盡管沒見我,但楊雪的母親作為從桃園舍出去的姑娘,對我家的一些情況是很了解的,知道我家的家底子并不太好,所以他們很不希望他們這個不錯的家庭里的唯一的女兒跟我交朋友。她母親這樣告誡女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交男朋友我們不反對,但一定要慎重。起碼要選擇一個家庭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人家,像田家那樣的人家是絕對不能談的!”
楊雪理直氣壯與她母親爭辯:“田家那樣的人家怎么啦?人家也在城里買了房子,人家的孩子也是大學生!”
楊雪的母親堅持說我家即使有房子也不可能有像她家那樣的大房子,還說我的父親是個干苦活的泥瓦匠,母親又沒有正式工作,條件怎么說都不如她家好,將來會有負擔。還說我和楊雪現(xiàn)在的工作都沒有定下來,將來要是不在一起工作,不在一個地方怎么辦,問這些楊雪考慮過沒有。
楊雪不管這些,最后為和我的事在家里鬧得要絕食,要離家出走,她父母不得不松口了。但是她父母要像我到某個單位求職一樣考我,要求楊雪把我?guī)У剿摇懊嬖嚒焙汀澳繙y”一下。意思是說假如我人還可以的話,也可以將就一點。楊雪馬上通知我,并要我做好心理和各方面的準備,尤其在著裝上要考究一些,以給她的父母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我按照楊雪的要求做了。盡管第一次去見她的父母我本能地有些害羞。但我的自信心鼓勵和提醒我要鎮(zhèn)定自若,我是一名大學生,將來可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考驗和挑戰(zhàn),這點考驗算什么?何況我還有著一米七五高的身材和相貌頗佳的優(yōu)勢,楊雪的父母應(yīng)該不會把我拒之門外。
那天,到城南南苑小區(qū)楊雪家接受她父母面試和目測的效果果然不錯。我想大概是我不錯的人品贏得了楊雪父母的歡心,使他們降低了對我其它方面的要求,認為我和他們的女兒還是很般配的。她的很有風度和涵養(yǎng)的父母,不僅帶著滿意的微笑和我進行了交談,問了我父母的情況和我個人工作的事,還十分客氣地將我挽留在他們家吃了午飯。他們后來當著楊雪和我的面,對我們兩個人提出了希望和要求:“你們相處我們是不反對的,但你們都還沒有找到工作,最好先不要著急談個人的事,你們還年輕,相信你們自己知道該怎么做的。”
我和楊雪連忙對他們承諾:“你們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我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楊雪家比我家要大得多,裝修得也十分漂亮。她沒有受過艱辛之苦的父母,看上去要比我的父母年輕得多。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完全是兩個階層的人。但我絲毫不覺得我的父母有什么不好,盡管他們給予我的物質(zhì)上的東西永遠不能跟楊雪父母給予楊雪的相比。
既然楊雪的父母已知道了我們的事,我干脆不再對我的父母隱瞞了。我把這件事當作喜事一樣告訴了他們。
我父母親知道我已談了女朋友后,自然不可能像起初楊雪父母知道楊雪談了我這樣一個男朋友之后那樣生氣,態(tài)度與人家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他們立即為他們的兒子能自個兒交上女朋友而驕傲。母親興奮地問我姑娘是哪兒的。我告訴了他們實情。母親于是笑道:“怪不得五一節(jié)那天你在你伯父家問我朱二爹家的情況,原來你談上了朱二爹的外孫女!”隨即問我是怎么談得起來的,談了多久了。我說是五一節(jié)那天到老家去吃堂哥的喜酒認識的,談了兩三個月了。母親說想不到我到鄉(xiāng)下去玩竟然與城里的姑娘談上了戀愛。我就開玩笑地反問她:“你不是不希望我在農(nóng)村嗎?我要是不到農(nóng)村老家去怎么可能談得上人家城里的姑娘?我要感謝我農(nóng)村的家呢!”
母親知道我女朋友的父親是個有本事的人后,還高興地對我說:“好好地與人家姑娘處,說不定人家的爸爸還能幫你找份工作呢!”母親的意思很明白,我如果真能結(jié)上楊家這門親,算是攀了高枝了。但是,我可不這么想,我根本不想依靠別人,我從來沒想過要楊雪的父親幫我找工作,盡管眼下我個人還沒有什么能力。
當我告訴父母親我談的女朋友很漂亮時,他們馬上要我什么時候把楊雪帶到家里來讓他們看一看。
我遵照父母的意思,選了個適當?shù)娜兆樱瑢钛У轿壹依飦怼N腋改高@一天都特地歇工,什么事件都不出去做,著裝整齊地專門在家接待他們未來的“兒媳”。他們費盡心思地準備了一頓比較不錯的午餐,以顯示我們家的熱情和他們對此事的重視。
父母親見到端莊秀麗、落落大方的楊雪,暗地里歡喜得不得了,侷促得不知用什么方法來討得人家姑娘的歡心,只得躲在廚房里笑迷迷地忙個不停。
楊雪第一次到我家,一點也不靦腆。勤快的她竟然要到廚房里插手幫我母親的忙,但被我父母親堅決拒絕了,他們怎么舍得讓第一次到他們門上的姑娘動手干活呢。
我也不知道怎樣招待楊雪好,干脆領(lǐng)她到我簡陋的房間里去坐。我對楊雪說我們家可沒他們家那么漂亮,叫她千萬別見笑。楊雪說其實我們家比他們家還好,如果算上鄉(xiāng)下的房子,我們家的房子比他們家房子還多。我知道楊雪是在對我善意的奉承,但也說明她根本沒有瞧不起我家的意思;尤其是她對我極普通的父母親的那種熱情和尊重,都表明她特別的有涵養(yǎng)有素質(zhì)。
這天,我母親堅持留楊雪在我家吃過晚飯后,才讓我把她送回家去。
至此,我和楊雪已經(jīng)被彼此的父母認識認可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幸事。只是兩人的家長還沒有謀個面,這雖然不重要,但我和楊雪商議,一定要在什么時候讓他們見個面,否則“一家人”在路上撞了面都不認識。我獨自想,最好什么時候我父母先去拜見一下她的父母,這樣比較合適,因為我家是男方,按照風俗人情應(yīng)該主動一點。
炎熱的夏天對我而言是短暫而又漫長的。之所以短,是因為我從學校畢業(yè)回來快兩個月了,眼看寶貴的時光一天天地流逝,我卻未能迅速地把工作定下來;之所以長,是因為我找不到工作,所以每天都在焦躁與不安中煎熬,希望盡快從這難熬的日子中走出來。不久,我的堂妹田園接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考了外省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伯父又自然把所有的親戚朋友,當然包括我和我的父母親,請到他們家去慶賀。但我說過,堂妹考取大學并不見得是多好的事,因為上了大學的我,現(xiàn)在正為找不到工作而不得安心。我不就是田園將來的鏡子嗎?當然我也說過,田園是個女孩子,我不必為她的將來擔心,興許她的命運好。不過我現(xiàn)在也有好的一面,快樂的一面,成功的一面,引以為豪的一面,這就是我生活里有了心愛的楊雪。我們經(jīng)常通電話,經(jīng)常見面,經(jīng)常相互鼓勵,心里才不那么空虛,才得到了寬慰。我們都堅信,希望的曙光、勝利的黎明,遲早會照到我們身上的。
八月下旬的一天,楊雪打電話告訴我,她爸爸托朋友已經(jīng)為她把工作落實得差不多了,說是可能會到縣城里的一所民營中學任教,具體教什么課目還沒定,大概學校開學前能定下來。她同時叫我不要著急,說她工作定下來后,就讓她爸爸也幫我想想辦法。我說我為她高興,同時也讓她不要為我的事?lián)模視业焦ぷ鞯模敹嗖荒芟裎液退械拿篮迷竿菢樱荒茉谝粋€地方工作生活罷了。我想我們應(yīng)該面對現(xiàn)實。說心里話,我當然不希望我的工作會由楊雪的父親來為我安排,盡管我們以后會成為一家人這沒有什么不可以,但我認為這是不怎么好的。楊雪的父親,終究不是我的父親,我還要靠我自己。
然而,自從楊雪把她工作即將定下來的事告訴了我之后,奇怪的是我一連三天與她失去了聯(lián)系。打她手機,手機關(guān)機;打她家里電話,無人接聽;再到她家去,家里也沒有人。我心急如焚,料想她家可能出了什么事。后來終于打通了手機,結(jié)果把我嚇了一跳,楊雪在電話里帶著哭腔告訴我:她父親出車禍了,正在縣城中醫(yī)院搶救。
我的心猛然一沉,急忙跑到中醫(yī)院去。一路上我想,楊雪家千萬不能出什么事,否則楊雪的不幸也將是我的不幸。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傍晚。我趕到中醫(yī)院,在傷科的急救病房里,看到哭腫了眼的楊雪和她的母親正守候在她的人事不省的父親身邊,旁邊還有她家的許多親戚,包括聽到消息后從外地趕回來的楊雪的舅舅,都是一臉悲傷的樣子。楊雪的父親看來傷勢不輕,雙目緊閉,我見過的高大的身軀倒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不知入院多長時間了,身上身下仍然有許多處大塊的血跡,在原本潔白的醫(yī)院床鋪上讓人感到可怕。從亂糟糟的頭發(fā)、血跡斑斑的臉上和插著氧氣管的鼻上,我已不能看出這是我見過的很瀟灑的楊雪的父親.而最讓我感到可怕的是,楊雪父親的身體雖然用東西遮蓋著,但我感覺他左邊的一條腿似乎已不見了。
我連忙問這是怎么回事。楊雪和她的母親傷心得根本沒心情說話.她家的一個親戚告訴我,就在大前天的夜里,楊雪的父親騎車從廠里回家,在城南的一個公路交叉口,被一輛大型拖掛車撞倒,汽車的后輪把他的一條腿軋斷了。當時人還有知覺,自己報的警,后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流的血太多了,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搶救,都兩三天了,人還沒醒過來。
我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不幸的事件。我此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來安慰淚流不止的楊雪和她的母親。我只得陪著可憐的她們守候在生命垂危的我未來的岳父身邊,我陪著楊雪一起傷痛,一起無可奈何。
后來,我悄悄地忐忑不安地去問了醫(yī)生,楊雪的父親能不能救活。醫(yī)生坦率地告訴我,恐怕希望不太大了。我沒有把這個壞消息告訴楊雪,我知道楊雪是多么希望她的父親醒過來啊,多么地希望她的父親不要離開她們啊!
可是,從我到醫(yī)院后,兩天兩夜,可憐的楊雪和她母親以及我,一直日日夜夜地守候在她父親身邊,最終沒能喚醒她的父親。我親愛的楊雪永遠永遠地失去了她親愛的父親。在她們母女倆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我也忍不住流淚了。
楊雪和她母親料理完父親的喪事,都已憔悴不堪,人瘦得不像樣。為了安慰悲痛欲絕的楊雪,這以后我每天都到她家去,陪她說話,使她盡快能從悲傷中走出來。我對她說:“楊雪,你要堅強些,你要做你父親的好女兒。你父親不在了,還有你母親還有我呀!”但喪父的打擊對她實在太大了,我開始怎么勸她都無濟于事,都不能使她不傷痛,我只能天天陪著她。
時間很快到了九月份。楊雪雖然一時還根本不能撫平失去父親的傷痛,但精神已經(jīng)好多了,愿意和我說些話了。我就問她:“楊雪,學校已經(jīng)開學了,你到學校教書的事怎么辦,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是怎么跟人家說的。”
楊雪無精打采也無所謂地說:“我爸爸都不在了,他以前說的事都等于白說了。我也不知當初他是拜托的哪個人,說的哪個學校,即使知道,我爸爸人現(xiàn)在都不在了,誰會買我們的帳啊,人在人情在,人不在情就了啊!再說,我現(xiàn)在暫時什么事也不想,什么事也不想做了,以后再說吧。”她而后很失落地對我說:“田野,我現(xiàn)在跟你一樣了,是一個沒有任何靠山的窮人家的孩子了。以前有爸爸在,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愁,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看楊雪這么消沉,我趕緊對她說:“楊雪,你千萬不能這么想。你爸爸不在了,可我們還要好好地活下去呀!我們還要照顧好你的媽媽。我們還年輕,我們還有很多事件要做,我們一定能找到工作。你一定要堅強要有信心,你忘了我們曾想過的那么美好的愿望嗎?”
我就這么鼓勵和啟發(fā)著楊雪,天天陪著她希望她高興起來,快樂起來。
楊雪到學校當教師的事因為她父親的不幸去世,終于成了泡影。之后她和母親也沒去找過任何人,也沒有人來找過她。這正應(yīng)了她說過的“人在人情在,人不在情就了”的話。這并非是世態(tài)炎涼,因為生活就是這么殘酷和現(xiàn)實的。
而我,也不得不為自己工作至今還沒有著落,更加地焦急起來。我甚至還要替楊雪的工作考慮,她總該要找工作的呀!當然她自己也許有這個能力,她起碼還有一個在搞工程的有錢的舅舅可以幫她的忙,目前只要她能夠振作起來。我還是要首先考慮我的事。
有一天,我在大學里同宿舍的五個好朋友中一個叫李海洋的同學,突然從他老家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找到工作。我說沒有問他有沒有。他說他也沒有。我又問他知不知道另外四個人的情況,我回家后因為各種事件一直都沒有去關(guān)心幾個好同學的事,險些忘了當初離校時的誓言。李海洋說他都打電話問過了,有三個同學因為是外省貧困地區(qū)的,對工作和收入要求不高,已經(jīng)在他們當?shù)爻鞘欣镎业搅嗽滦綆装僭坏鹊墓ぷ鳌V皇O乱粋€地方的高鵬和他還沒有。其實確切地說是我們?nèi)齻€蘇北的同學還未找到工作。李海洋說他已經(jīng)跟高鵬聯(lián)系好了,江南的蘇州有一家電子裝配廠正招大專以上的人,對技術(shù)的要求不高,工資待遇面議,他們準備近日去應(yīng)聘,問我愿不愿去。如果去的話,約個時間一同去蘇州。
我此時為找工作有點饑不擇食了,再說蘇州那地方工資肯定高,就一口答應(yīng)李海洋我去。我們于是在電話里約好去蘇州的時間。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楊雪,當然并不是跟她商議,我肯定是非去不可的,我主要是不放心她。
楊雪叫我放心地去。她對我即將離開她顯得漠然。我知道她仍然在痛苦地思念她失去的父親。我又對她說了許多讓她保重之類的話。我想,假如我在蘇州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并且能夠落下腳來,就一定設(shè)法把楊雪也帶過去。我們最好能夠在一起工作,我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只是那樣的話,把她母親一個人留在家里我們又不放心。
我讓我父母在我離家之后,經(jīng)常到楊雪家去看看她們母女;或且經(jīng)常把她們帶到我們家來玩玩。我其實這時候根本不想離開家出去找工作,但沒有辦法。
這天,我和李海洋高鵬三個人落魄的人(我這樣形容我們當時的樣子),在蘇州長途汽車站見面了。李海洋和高鵬自然是坐的同一班車。
我們見面時已是上午十一點多,所以先顧不上敘舊,趕緊找了一家住宿比較便宜的旅店把行李放下來。我們之所以先把自己安頓下來,是因為帶著行李不便到廠里去,而且不知道到那個單位去應(yīng)聘能否一下子成功,說不定還要在旅店住上幾天。我們?nèi)缓蟪鋈ズ唵蔚靥铒柫艘幌露瞧ぃ驗橄挛缇鸵鋈ヂ鋵嵐ぷ鞯氖录?
我們雖然一同離開學校的時間還不長,學生的身份也僅僅才改變了不到三個月,但現(xiàn)在又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都好像歷經(jīng)滄桑似的成熟了許多。大家不再像在大學里時那樣熱情有趣地嘻笑打鬧,談的都是些正經(jīng)事件。我們各自介紹了畢業(yè)后找工作的一些坎坎坷坷的經(jīng)歷。總而言之,我們?nèi)齻€人暫時還都是那種比較失意的人。從他們的談話中可以聽出,李海洋和高鵬甚至還不如我,因為他們至今還沒有考慮到處對象的事。我當然不會炫耀地告訴他們我已經(jīng)談了女朋友,因為我和楊雪也僅僅還是相處階段,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會怎么樣。
下午兩點鐘以后,我們到蘇州一個大的工業(yè)園區(qū)內(nèi)找到這家叫“蘇州凱樂電子裝配有限公司”的單位。
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是,我們?nèi)齻€人到凱樂應(yīng)聘居然大獲成功,三人全被錄用。我想大概是我們的大學本科文憑發(fā)揮了作用,因為凱樂的招人標準最低底限是大專文憑,本科生可能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否則我們?nèi)齻€農(nóng)大畢業(yè)的,所學的專業(yè)又與電子裝配八輩子也沒有聯(lián)系的人,人家怎么可能要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白,這家單位目的就是要儲備人才,專業(yè)對口不對口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十分重要。我們都慶幸運氣不錯,好像凱樂的職位是專門為我們留著的。不怎么滿意的是,工資標準太低了,三個月試用期才一千塊一個月,試用期過后可能會高一點。然而怎么說也比我們在蘇北老家那地方找的普通工作的工資要高些,并且廠方食宿全包,轉(zhuǎn)正后享受養(yǎng)老等各項保險的福利待遇。我們?nèi)绻谶@個廠里干的話,又不要出去租房,又不要出去買吃,所拿的工資盡管少些,卻是純賺的。
我們欣然同意在凱樂干下去。我們具體干什么工作,廠方暫時還沒有確定安排。我想反正不會把我們下到車間去當工人。聘用的有關(guān)程序辦完后,我們就到旅店去把我們的行李搬到廠里來了。安頓好后,我就把到蘇州后的情況告知了我的父母和楊雪,以便讓他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