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背后的含月顯得消瘦憔悴，不知是否采光的原因，使含月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要長一些。

“你從哪兒過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嚇死我了。”莞兒拍了拍胸脯定了定神說道。

“我一直站在這里呀，是莞公主眼界高，沒看到我吧。”含月冷笑了聲，聽上去讓人有些不舒服。

“是我沒看到，你這漱芳齋也太冷清了吧，下人都去哪里了？”

“我讓他們下去了。”

“為什么呢，不需要他們伺候了嗎？”

“看來我什么事都要向莞公主交代吧。”含月冷眼望著莞兒。

莞兒怔了怔，說道“我要離宮了，想在離開前來看看你。”

“哦？是來看看我生活的有多糟糕嗎？哈哈”含月大笑了起來，這笑聲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含月你沒事吧。”莞兒有些憂慮，總覺得含月有些不對勁。

“我？我再好不過了。”似乎莞兒問的問題很好笑似的，含月笑個不停。

莞兒望著含月，想起小時候，含月盛氣凌人的欺負自己，那時的含月可謂自信萬分，現在已經看不到當年的“風采”了。

“含月你累了吧，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莞兒向門前走去，含月一個箭步向前擋在了莞兒眼前，離得這么近，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晰。眼前的含月雙眼充血，膚色暗淡干燥，整個臉龐干煸顯得顴骨很突出。

“我話還沒說完，莞公主就要走了嗎？”含月一臉嚴肅的說道。

“那你想說什么呢？”

“莞公主坐下吧，你大病剛愈，還是坐著說吧。”

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讓莞兒摸不著頭腦，含月到底是怎么了。

“額娘死的時候我就在邊上，我看著額娘一天天的絕望，一天天的衰亡，額娘就死在我的眼前，雙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啊，這種感覺你知道嗎？”含月情緒有些激動，大把大把的淚珠順著干煸的臉龐流了下來，“你能想象這宮殿的冷清嗎？你能想象從早到晚你閑著沒事把整個宮殿的磚瓦數的一個不拉嗎？你能想象這宮殿冰冷的只剩下這最后一口氣嗎？你能想象落敗的鳳凰不如雞嗎？”哈哈哈哈，含月刺骨的笑聲再次充斥著寂靜的漱芳齋，門廳散發出微微的回聲，莞兒頓時覺得有些冷，很想安慰含月幾句，但不知如何開口。

含月突然哭了起來，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道“我記得我們剛搬進那屋子，里面破破爛爛的，到處都是蜘蛛網，吃的都是餿的，還要看太監的臉色，受宮女的責罵，好歹額娘曾是妃子，我是公主，但盡然落到了這種田地。這幾年，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有一次我病了，病的快要死了，渾身滾燙，額娘求著守門的侍衛請太醫給我看病，侍衛不許，額娘就差沒跪著求他們了，還好我命大，自己挺過來了，要是我死了，也就死了，沒人會看我一眼，沒人知道我在這個世上生存過，我就是多余的。”

含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額娘就這么一點點的慢慢衰亡，她曾貴為妃子啊，是妃子啊，穿金戴銀的，后來只能臥在臟兮兮的床鋪上，蜷縮在那里，瘦的皮包骨頭的，就這么絕望的死了，你能明白嗎，你能嗎，你不能，你是莞公主啊，你深受皇上的喜愛，你怎么能明白呢？”

含月情緒激動萬分，站了起來，滿臉憤怒，揮舞著雙手，“我恨啊，我真恨啊，我恨的牙癢癢的，我恨不得燒了整個皇宮，為什么我要生在皇室，為什么我要貴為公主，如果可以我愿意生在普通人家，有爹娘疼愛，嫁個自己喜歡的夫婿。但造化弄人，偏偏在這皇宮中，這令人作嘔的皇宮中，一切都這么勢力，一切都這么現實，活著是為了什么，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含月坐了下來，惡狠狠地盯著莞兒，“你說我說得對嗎，莞公主，啊？我說的對嗎，哈哈。”

“含月，你別激動，冷靜下好嗎？”

“冷靜？要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能冷靜嗎，啊？你能嗎？”

莞兒望著惱羞成怒的含月，雖然不能百分百的體會含月此刻的心情，但莞兒覺得她能理解含月的想法，這段日子在皇宮里，莞兒也感覺出了深宮的寂寞，要是一直這么待下去，莞兒覺得自己或許有天也會像含月一樣，會瘋狂的。

“含月，我能明白。”

含月睜大著雙眼，看著莞兒笑了，“你能明白？你怎么能明白呢？真好笑啊，哈哈”

“這段日子在皇宮里，我能感覺出皇宮的冷漠，就像先前皇阿瑪將我禁足在鐘粹宮里，門口的侍衛也很絕情，要不是皇阿瑪還顧念著親情，說不定我也病死了。”莞兒說道。

“皇阿瑪？你竟然還叫他皇阿瑪？呵呵，太可笑了，哈哈，他配做父親嗎？有這么對自己的孩子的嗎？”含月憤怒的說道。

莞兒驚訝極了，連忙阻止道“含月你瘋了嗎，說這種話，你不要命啦。”

“命？這就是我的命啊，我現在富裕的只剩下賤命一條，要嗎，盡管拿去，我要與不要都一樣。”

“含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呀。”

“我知道啊，我清醒的很，倒是你莞兒，你不清醒啊，你看的不透徹啊。”

“含月，我很抱歉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法改變什么，你還年輕，你不能就這么墮落下去呀。”

哈哈哈哈，含月狂笑道“墮落，太可笑了，你竟然用墮落這個詞，太可笑了，那你告訴我，莞公主，我還能怎么樣呢，我怎么樣可以不墮落呢？”

“這，那你怎么打算的呢，就這么一直下去嗎？”

“不會，肯定不會，我怎么會讓我一直就這么下去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想啊”含月睜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望著窗外，似乎窗外有什么特別美妙的東西吸引著含月，“你聞到了嗎，聞到這味道了嗎？”

莞兒朝著含月望的地方望去，窗外什么都沒有，只是空空蕩蕩的院子，“聞到什么？我什么都沒有聞到啊”

“聞到死亡的氣息”含月突然回過頭望著莞兒，“是死亡的氣息，那是種特別美好的味道，可以讓你擺脫痛苦，早登極樂。”

“含月，你不要嚇我啊，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亂來啊。”莞兒聽得慌了神，站了起來眉頭緊鎖的望著含月。

“莞公主，你別怕，每個人都要走這一條路的，我只是比別人早走而已，哈哈哈哈。”

莞兒望著含月許久后，說道“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的，你不是讓我帶你出宮嗎，我帶你出宮？”

“你能帶我走嗎？皇宮如此森嚴，連一只鳥都飛不出去，你能帶我離開嗎？”

“能的，相信我，我想辦法帶你離開。”

“莞公主，你太天真了，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是天真呢還是蠢呢？”

“你當時不是要我救你嗎，我可以救你的。”

“救我？救了我又如何呢，就算我離開皇宮又怎么辦呢，我活不下去的，我活不下去的。”

“既然你不喜歡呆在皇宮，就離開皇宮吧，宮外的生活你又沒有嘗試過，你怎么知道活不下去呢，我一直呆在國外，國外的生活很美好的，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國外吧。”

含月望著莞兒，空洞的眼神稍許有了一絲明亮但一閃即過，仿佛從來沒有過似的，“你走吧，莞公主，好之為之吧。”

“你不相信我能帶你走嗎？含月不要這樣好不好，我記得小時候你不是這樣的，現在你怎么會這樣呢？”

“哈哈，這問題問的好啊，我怎么會這樣呢，我怎么會求著你讓你帶我出宮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含月，含月，你告訴我你到底想怎么樣，怎么樣才可以讓你好受些呢？”

“燒了整片皇宮我就會好受些。”

“別說瘋話了。”

“走吧，莞公主，走吧，就當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沒聽我說過這些話，走吧。”含月自顧自的朝寢宮走去。

莞兒想追上去的被柳兒攔住了，柳兒朝莞兒搖了搖頭，兩人便走出漱芳齋。

“我真不放心含月，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辦呀？”莞兒焦急的說道。

“公主，皇宮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含月公主也是一樣的，公主來看望過含月公主了，陪她聊過天了，也算仁至義盡了。皇宮森嚴，公主不要想著帶著含月公主離宮，這是不可能的。”柳兒勸慰莞兒道。

“那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走上絕路嗎？”

“公主仁慈，但公主能力有限也幫不了含月公主。”

“不行，我不能放棄含月，她現在這種狀態很危險，在這么下去，不瘋也廢了。”

“那公主打算怎么做呢？”

“我找皇阿瑪，皇阿瑪一定不忍心的。”

“公主，聽奴婢一聲勸吧，皇宮中皇子和公主這么多，不要說有些皇子公主出生后從來沒見過皇上，就算見過皇上，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位置的也就那么幾個。皇上喜愛公主，那是在宮里人人自知的，但其他公主就沒這么幸運了，公主本就沒有皇子這么受歡迎，更何況像含月公主這種罪妃之女，皇上待含月算是可以的了，明妃死后，賜了漱芳齋給含月公主獨住，從來沒有限制過含月公主吃穿用度，到了這種地步，都是含月公主自己選的。公主沒有必要感到愧疚，替含月公主出頭。”

“我知道，但含月，我不放心啊。”

“公主，您為這事找皇上，說不定皇上會惱羞成怒的，那時公主也離開不了皇宮了呀。公主還是等著侍衛過來，早日離宮吧。”

莞兒看了柳兒一眼，柳兒說的沒錯，要是這個時候惹怒皇阿瑪，說不定我就出不了宮了。不行，我一定要出宮。

“柳兒，我們先回去吧，說不定侍衛已經來了。”

“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