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金笑笑兀自沉睡著，呼吸微弱但卻很均勻，雖然臉色依舊蒼白憔悴，但比起剛從地牢出來時已經好過許多。

沒有了往日的絕強，此刻的金笑笑宛如安眠于百花叢中的仙子一般，安靜而恬然，這樣的她，對歐陽軒逸來說，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說熟悉，因為無論現實還是夢境，他都會經常想起她的容顏、她的身體、她倔強的眼眸和她犀利的言辭；說陌生，因為在他印象中，金笑笑恰似一只難以馴服的小野貓，總是用充滿防備的雙眸瞪視著他，很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但就是這樣一只小野貓，而且，還是與他有著刻骨仇恨的小野貓，卻在不經意間走進了他的內心，并頑固地占據了一隅，趕也趕不走，攆也攆不動，這也許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吧，只是不知道，這緣分的深與淺，幸與不幸，畢竟這不是普通的緣分，這緣分的一端，沉甸甸地拴著他的家仇。

這幾日，歐陽軒逸經歷了此生最深刻的糾結、痛苦和迷茫，在糾結、痛苦、迷茫之后，他曾自欺欺人地想，若沒有家仇的羈絆，若他和金笑笑只是兩名普通青年男女，那該是一場怎樣的風花雪月和恩愛纏綿？那樣的話，他會傾盡所有感情去疼她、愛她、呵護她，他要帶著她朝看日出暮觀日落，陰雨聽房檐叮咚，晴朗聞蟬聲一片，他要和她一起調素琴、閱金經，一起赴巫山、共云雨，一起……

但這些，他也只能想想聊以自慰罷了，現實如此殘酷，讓他和她的上輩結為仇人，在這種情況下，若他愛她疼她，便會將自己變成一個罔顧家仇的不孝子，萬事忠孝為天，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不孝，若他放棄她或者報復她，心底又是那般的失落，那般的不甘。

走到今天這一步，毀她，他不忍，放她，他不能，那他還能怎么辦？他還該怎么辦？

他，究竟該如何處置她？

歐陽軒逸第一次嘗到無奈至極的感覺，在愛與仇之間，在孝與不孝之間，他無論怎樣選擇，都不能兩全。在不能兩全的情況下，他只能犧牲金笑笑了。作為仇人之女，金笑笑注定是被傷害的一方，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是盡力將傷害減少到最小的程度。

如此一想，最初聽聞金笑笑即刻便能醒來的欣喜立時淡了許多，歐陽軒逸長嘆一聲，伸出手輕輕撫上金笑笑的小臉，指下的肌膚潤滑、清涼，若凝脂，似碧玉，令他不舍得再移開手指，他貪戀地凝望著她蒼白的容顏，眼眸不知不覺中涌起一抹疼惜，心中則暗恨命運的捉弄。

“笑笑，我知道你想離開我，想離開王府，但是我無法做到放手，只要一想到今后不能再看到你，我的心便很疼很疼，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了。笑笑，我要留住你，把你留在我身邊，但是，我卻不能給你太多的情，也不能給你孩子，甚至不能給你名分，笑笑，對不起！”歐陽軒逸暗道。

歐陽軒逸知道，這個結局，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但對一個仇人之女來說，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除此之外，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