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色正濃，墨夜塵大掌環抱住夏染池的柳腰，避開瑾王府內縱視線，利索地越過高聳的圍墻，運起輕功，朝城郊的方向快速躍去。

風，刷刷地在耳邊呼嘯。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得心臟病時，墨夜塵環著她的腰，至半空中穩穩而落。

這小子的輕功，不容小覷。

穩了穩身子，夏染池這才抬起頭，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破舊的廟宇，破舊的水缸，破舊不堪的屋檐，還有一地荒蕪貧瘠的土地，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熟悉。

“這地方……”夏染池詫異地瞪大雙眼，將目光落在一旁的墨夜塵身上。

這地方，不正是她穿越到這個朝代來，第一次睜開眼睛所看到的廟宇嗎？這，也是她與夭姑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一切，都沒有改變。

“你要找的老太婆，在里面。”墨夜塵下巴一揚，指向了廟內，俊臉上還夾帶著一絲惱意。

夏染池見狀，有些忍俊不禁，“像個小孩童一般，剛剛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

“哼——”墨夜塵一嗤，將頭撇至一旁，不再搭理她。

果然是心智還沒成熟的孩童，可惜啊！可惜了那一副如此出色的皮囊了。

夏染池也不與他計較，畢竟剛剛那事，自己理虧在先，他該生氣，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你在這，等我一會吧！”說罷，也不等他回應，徑自抬起步調，往那廟宇走了進去。

原以為她會哄他幾句，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氣得墨夜塵一把甩開了衣袖，隨便走到一處地方坐了下來，自個兒躲在一旁生悶氣。

屋內，依舊如同往日一般，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廟宇更因風吹雨打，瓦片早已是殘敗不堪，一大片光禿禿的屋頂裸露了出來，銀白色的月光傾泄而下，照亮了廟內，大片地方。

“夭姑姑。”夏染池輕輕喚了一聲，回應她的卻是滿室的寂靜。

“夭姑姑，你在嗎？”她不甘地又喚了一聲。

未被月色蒞臨的墻角，有一道暗影微微動了一下身子，“死丫頭！你眼睛長來做甚？”

突如其來的聲響，將夏染池嚇了一跳，連忙往聲源處掃了過去，眼睛逐漸適應屋內的光線，那墻角的一切，也能分辨得清晰，呆她看清那道身影時，渾身忽而一怔，快速反應過來，“夭姑姑！你真的在這。”說話的縫隙間，她順帶將自己撲了上去，將那道身影抱了個滿懷！

“唉喲！死丫頭！你是想把老婆子我給掐死嗎？誰準許你撲過來的？”聞人夭的話語雖扎滿了刺，卻渾然無帶一絲惡意。

“夭姑姑！我好想你啊！”夏染池緊緊地抱著懷中有些佝僂的身軀，將整個腦袋都扎進了對方的脖頸間。

聞人夭卻不太領她的情，伸出一雙蒼老的手，將她纏繞在她脖頸間的藕臂掰開，“死丫頭！離我遠點！”

被她一掰，夏染池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焉了下來，素凈的小臉上染上一抹委屈，“夭姑姑！為何你我還是如此冷漠？”

聞人夭將身上被扯皺的粗麻布衣稍微拉了拉，依舊用那張滿是蛛網的老臉睇向夏染池，“為何不這樣待你？我老婆子與你，也不過是淺識一場。”

“怎么會是淺識一場呢？夭姑姑你忘了，我的命，還是你救的。染池說過，這一輩子，我都會孝忠夭姑姑。”

懇請夭姑姑收染池為徒！染池可以對天起誓，此生此世，永遠忠孝于夭姑姑！

那些話語，仿若是在昨日，如今依然清晰的盤亙在她耳畔邊。

忘了，忘不了。

聞人夭佝僂的身軀忽而一僵，渾濁的老目瞅向了她，“你，不恨我嗎？”

恨？她恨過嗎？

不——

即使是聞人夭一手將她推給墨璃瑾，她也從來沒恨過她，也沒怨過她！因為，夭姑姑是她來到這世間，第一個遇見的人！對于她來說，那便是她的家人，她的親人！那其中包含的意義，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能夠體會的了。

“染池，從未恨過。”

那雙渾濁的老眼瞬間溢彩橫生，眼眸中，還匿藏著一絲期盼，“為何不恨？”

櫻唇微微啟開了一條縫隙，細柔的嗓音瞬間逸了出來，“從無怨過，又何來恨之說？”

從無怨過，又何來恨。

聞人夭忽然背對著她，緘默無語。

黑暗中，那張老臉的唇角，卻是偷偷一揚，笑意逐漸擴大，渾濁的老眼似乎被什么東西給氤氳了，微微有些潮意。

夏染池也不出聲，只是一味的站立在聞人夭身后，緊緊地睇著她。

殘破的廟宇內，能聽見的只有二人間彼此輕重不一的呼吸聲。

良久，聞人夭蹣跚地側過身來，用她那一把滄桑的聲音，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丫頭。”

夏染池鼻翼微微一動，回應了她，“是。”

“你來這，是有目的的是嗎？”

“是！”她點頭。

聞人夭聞言，輕闔上了眼眸，“是為了寒陰蠱？”

“是！”既然來了，她也不怕承認。

聞人夭‘咻地’地將眼眸睜開，一道銳利的眸光射了出來，“如若我不愿意告知你呢？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月光下，那抹水藍色的身影微微有些顫意，但她的背脊，從未曲過半分，依舊挺得筆直，“染池，相信夭姑姑！”

她信她！她一直都信她。

聞人夭忽而哼出一聲冷嗤，“你這死丫頭！就這么信得過我？”

“是！我相信夭姑姑！”夏染池對上了聞人夭掃射過來的視線，素凈的臉上猶帶著一抹堅定。

“丫頭！看來在瑾王府生活的這三個月，并未讓你長進半寸。”

夏染池不解，蹙著秀眉，睇向了聞人夭。

“在這世間，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否則，日后必定會為你埋下禍根。”瞥了夏染池最后一眼，聞人夭轉過了身，蹣跚地踱起腳步，朝廟外走了出去，“你回去吧！寒陰蠱，無藥可救！”她滄桑的聲音，至門外傳遞了進來。

夏染池聽罷，全身的力道忽然被抽光似地，雙腿一軟，跪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寒陰蠱，無藥可救——

不。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