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就在我和夭然準備離開那家客棧的時候，藥芊莫不知是怎么找到了這里，依舊是一身惹眼的紅裝。最后在她這位一向以清高著稱的大小姐的懇求，以及我在一旁腦抽了一樣的幫腔下，夭然終于首肯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唉……要是早知道我的幫腔會給自己在之后的日子里惹來那么多麻煩的話，我誓死都會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的。誰叫我天性太善良了呢？唉，人善被人欺啊。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而現下，我則被帶到了客棧的一間房間里，跟夭然和藥芊莫他們準備開始‘三方會談’。話說怎么會有一種開家長會了緊張感。

‘嗒’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還是沒有人要先開口。那個藥大小姐也真是奇怪的可以啊，明明是她自己要求想要好好談談的，怎么給她這個機會反倒一字不吭了呢？難道是為了專程耗時間而來的？

算了，還是由我打破僵局吧，否則以夭然這么好的性子，天知道會耗到什么時候：“那個，你們先聊著，我去外面透透氣哈。”說著起身就準備走，卻不想一只白皙的手制止住了我：

“不必了，我們這里馬上就要結束，我隨你一同出去。”

“音之！”聽到這句話藥芊莫總算是急了，切！她以為浪費別人的時間不是浪費嗎？

“有什么事，你就快說吧。”夭然依舊平靜地語氣，沒有不耐煩，卻更加令人生畏：“我和小鶴還要去別處的，她貪玩，坐了那么久怕早已耐不住性子了，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你要去哪里？”藥芊莫像是捕捉到什么信息似的急急地問：“為什么你總是憑空的消失，無論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這次你有打算去多久？還是說永遠都不打算回來了？”

“你多慮了，我是去【望瑤莊】去探望師祖。”雖然態度依舊算是極為柔和了，卻聽不出一絲安慰的情緒來里面，反倒像是在陳述一件事情。

原來夭然說要探訪的故人竟是他的師祖啊！也就是說夭然的這些功夫都是從那個人那里傳下來的咯。那一定是位高手。

這回她倒沒再追問下去，只是突然間站了起來，望向窗外：“音之，記得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是像這樣的一個春天，那年我雖躺在床上，逆著光卻看到你的模樣，格外好看。我當時就想，只要是眼前這個人要我做的，無論什么事我都愿意。”她轉過頭來正視夭然：“還記得嗎？當年我的醫術還遠遠不如現在那么高明，【藥莊】也不過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館。音之，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決計不會那么拼命的學習醫術，不會幫助爹爹將【藥莊】發揚光大。這么多年來我所做的出一切只是為了自己有一天可以有資格站在你身邊。我將你交給我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

漸漸地這個高貴的大小姐像是蒙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慢慢滑倒在地上抽泣了起來：“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可你始終像是一陣風，什么都抓不住。每隔幾年你都會在【東宮】出現一次，我知道這是你去【望瑤莊】的必經之路，我知道你到【東宮】來并不是為了看我，你每次給我的任務或許只是順帶，但我還是滿心歡喜的等你來，等你去，等你再來。我甚至還竊喜自己生長在你的一條必經之路上。音之，這么多年來，我從沒怨過，恨過，也沒有覺得你對我有任何的不公。因為，你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曾有那個人可以像我這樣離你怎么近。為此，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的眼神驟時哀怨起來：“可是你卻突然要我……”藥芊莫似是有所顧忌地朝我這里看了一眼：“你說你是為我好，為【藥莊】好，可是音之啊，你可知道，我寧可死了也不遠與你斷了這最后的瓜葛啊。音之……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你知道當時父親逼我成親時……我就在想……如果音之出現了該有多好……可是……可是你的確如我所愿地出現了……身邊卻多了這個女人！”她手指指著我，頓時目光惡狠狠的：“為什么呀……音之……我不甘心啊……音之……”到后來她已經泣不成聲了，倚著身邊的桌子哭泣。

我站在一旁像局外人一樣看著這一切，心里卻莫名的難受。我明知道藥芊莫對我有多深的敵意，明知道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會有多么歇斯底里，但是，看到她現在的模樣，我心中的提防和戒備卻提不起半分。

因為，或許是錯覺，我在這個女人身上看見了當年自己的影子。無論自己變得有多強大，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依舊是那么卑微，那么不堪。輸就輸在我們心動了，而對方沒有。

心不動，則不痛。

一點也沒有錯。

夭然走到他面前，蹲下，很紳士地遞上一塊手帕：“擦擦吧，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漂亮的，現在都把臉哭花了呢。”

藥芊莫木木地抬起頭，接過那方手帕，默默的，認真的擦起了臉上的淚水。

她說得沒錯，無論夭然要她去做什么事情，她都會竭盡全力地去完成，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生命中不可缺的部分。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給你帶來了那么多誤解，”夭然站起身來朝著她波瀾不驚地說。

可是藥芊莫卻像是頓時瘋了一般，抓住夭然的衣衫：“不……不，求求你不要說……不要說，啊……不我要聽……音之你不可以這樣的……你怎么可以連一個念想都不留給我？啊……不可以不可以……”都后來藥芊莫已經捂住耳朵一個勁的甩頭，像是精神病院的瘋子。

夭然輕輕拂過她的一處穴道，藥芊莫整個人頓時鎮靜了下來。呃……果然這就是武功高強的好處。

“還是這個時候說清楚比較好，否則繼續下去，你所擁有的就只有傷害。”他依舊笑顏，但我能想象這樣的表情看在藥芊莫的眼中是一種怎樣的絕望：“我一直以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報恩，如果能早些知道你那么痛苦，那么我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拿你當年為何還要拼了命的將我醫好？為什么要給我希望？”

“醫者父母心，無論你換成是誰，我都會去救。”這句話徹底擊垮了藥芊莫，因為我看見她聽完后整個人都癱了下來，毫無生氣。

許久，夭然對我說：“走吧，小鶴，是時候該出發了。”

我點點頭，回望了一眼藥芊莫，正準備離開，卻聽到藥芊莫在身后無力的聲音：

“等等。”

我和夭然同時轉過頭去。

“【望瑤莊】，可不可以帶上我？”似是害怕夭然拒絕似的，她連忙說：“我只想去看看師祖他老人家。我保證回來以后，我會乖乖嫁人，絕對不會再與你有所糾纏了，音之，就當我最后一次求你了，好不好？”

夭然凝望了他很久，終于嘆了口氣道：“希望你說話算話。”說完便獨自離開了。我看見藥芊莫低著頭跪在那里，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只是看得人心酸。

“怎么？今日看我出丑還沒看夠嗎？”突然藥芊莫毫無溫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知為什么卻讓人感覺像是在譏諷自己。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離開。

“何苦要這樣作踐自己呢？”像我當年一樣。

這是我離開前留給她的話。我無法確定她有沒有聽進去，但是我明顯感受到，這句話一出，身后的氣息亂了。

或許她還是是對去【望瑤莊】這一路上抱有著些許希望的吧。念想就在那里，又怎么是幾句話說斷就能斷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