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變故
- 滄瀾九公主
- 彩之蕭條
- 4187字
- 2011-11-10 09:58:32
臨淵殿的外殿里氣氛低沉,仿佛一根緊繃的弦,一觸即潰。盡管黑壓壓的擠了一群人,卻沒有一人敢出聲,神色緊張的不時看看內殿。
內殿只有四名長相出眾的青年男子,圍在寬大的龍榻上,仿佛每個人都處在自己的世界里,互不搭理,神色卻是一致的焦躁難平。
在床邊,跪著身著黑衣的冷冽侍衛,腰桿挺直,面色,卻是蒼白一片。
向來懶散對任何事都置身事外的賢王殿下也守在床邊,臉色愴然。
玄之鏡眼神幽暗的盯著床上蒼白的嬌顏,連唇角都勾不起來。手中折扇搖得飛快,似要驅走心中煩躁。
御則淵握著御嵐月的手,緊緊地盯著床上安眠之人。
龍榻上只躺了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孩子。那木偶娃娃般精致的人兒安詳地閉著眼,仿佛只是睡著一般。濃密的睫毛自然上翹,在臉上投下一片優美的扇形。可細滑如膩脂的肌膚格外蒼白,透著死亡的灰白之色。剔透如玉的雙手沒有一絲溫度,細細的脈搏幾乎無法察覺,讓他的整個心全部的血液寒冷徹骨。
“嵐兒……”低沉沙啞的聲音顫抖地溢出御則淵蒼白的薄唇,自言自語般低聲呢喃:“嵐兒……嵐兒……求求你,醒醒吧。”
二哥不想再逃避了,不管你想不想承認,二哥都要做一個壞人逼你承認——玖兒便是嵐兒,嵐兒便是玖兒,是御則淵最愛的最重要的人。
二哥真的沒有辦法再一次面對失去你的現實,亡國也好,背祖也罷,二哥絕對不會再放開你了。
所以,這一次,二哥會和你在一起。
一生俱生,一死俱死!
細細的手腕突然再也無法感覺到那條細弱的脈搏,盡管它一直都微弱的仿佛不存在,可現在,他連哭的力氣都失去了,心臟猛烈抽搐,血液在瞬間凍結——
周圍的一切瞬間遁去,天地之間仿佛只有他和她。御則淵想要爬上龍床,空洞的目光,呆滯的表情,笨拙的動作,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到地上,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爬起。坐到床上,將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攬入懷里,輕聲哼唱起幼年時為御嵐月唱的搖籃曲——
看蒙蒙的睡眼
有誰值得你留戀
同林鳥分飛雁
一切是夢魘
傳說中神話里
夢中的我在夢你
神仙說夢會醒可是我不聽
流水葬落花更憑添牽掛嘗過相思百味苦
從此對情更邋遢寒風催五谷遙風到天涯
枯木也能發新芽馨香播種搖籃下
機械沙啞的嗓音在偌大的宮殿里慢慢擴散,一直傳到外殿,不動聲色地低訴著內心無法承受的悲慟欲絕,侍立外殿的宮人仆從忍不住流下淚,火速趕來卻被攔在殿外的清歌夏霜也在暗自垂淚,隱隱傳來極力壓抑的抽泣聲。
一曲終了,御則淵緊緊貼著御嵐月冰冷的臉頰,情人般喃喃低語:“嵐兒,醒醒好不好?嵐兒,嵐兒,嵐兒,不要睡了……你自己一個人,怎么睡得著呢……醒醒好不好,和二哥一起睡……”
心痛的要死掉,靈魂仿佛已經追了出去,他什么也感覺不到,只知道懷里的是他誓死也要相守相依的人。倘若要睡,那便一起睡,不管天荒地老,不管日升月沉。只要,在一起。
那,嵐兒,淵的心愿,你可聽到了?
仿佛應和御則淵的低語,御嵐月的雙睫微顫,被御則淵緊握的手動了一下。
感受到手中微弱的動作,御則淵抬頭,一片水霧朦朧中,看到御嵐月微微顫抖后緩緩睜開的雙眸,看到輕輕開啟的蒼白的唇畔,聽到熟悉而略帶沙啞得問候:“淵?”
終是再也忍不住了,滾燙的眼淚滑出眼眶,喜極而泣:“嵐兒,你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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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夜幕上懸掛著一輪下弦月,隱約映照出掩映在蒼翠濃郁的松柏之間的飛檐翹角。穿過樹叢,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棟修筑精美雅致的四角廟宇。檐角四方各懸掛著一串水晶風鈴,隨著微風的拂過發出細碎的鈴聲,仿佛是風中精靈在吟唱古老的歌謠。
在廟宇的大堂之中,沿著一定的方位點著五支蠟燭,正好形成五芒星的形狀。只是正北和東南方向的蠟燭,火焰微弱,似乎即將燃盡。
屋子正中央站著一名淡黃色衣衫的女子。嬌美的容顏宛如一輪新月,沒有任何表情,薄唇緊抿,眉宇間透著冷漠。九重單衣在身下層層疊疊出碩大艷麗的重瓣菊花,緊緊束起的腰肢纖細得盈盈可握,束腰的蘭色腰帶垂在腰側,長長的曳至地面,流水般波光流動。短襦只到手肘,肘部滾著半指寬的黑邊,輥邊上細細地用銀線繡著繁復的花紋,映襯著露出來的半截光滑白嫩的玉臂。晶瑩剔透仿佛玉石雕出來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張符紙。在西北角的蠟燭即將熄滅之際,迅速甩動手臂,只見雪白的手臂甩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符紙還未觸地便自燃起來,在半空中,燒得干干凈凈,連灰燼都未留下。
處理完一切,少女朝屋里更深處深深地彎下腰,雙手交握置于頭上,開口,便是清冷孤寂的嗓音:“大人,月影無能,功虧一簣。
“呵。”魅惑的嗓音自深紅色的重重紗帳內傳出,透著慵懶嫵媚的華貴之氣,“沒關系,月影做得很好。至少……”
“那個人的心……亂了罷……”
“所以,親愛的主上,您,該回家了——”
聲音低絮深沉,帶著期待,掩住了接下來的無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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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御嵐月眨眨眼,疑惑地看著頭上近在咫尺的通紅的眼睛,冰涼的手指撫上對方的臉頰,“別哭。”
“不要說話。”御則淵松了口氣,臉埋進御嵐月的肩窩處,太好了,太好了,嵐兒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記起剛剛曾經失去脈搏的跳動,猶有些心悸,瞪著猶自有些紅紅的眼睛惡狠狠地警告:“笨蛋,以后不準裝死……”
不明所以然的偏過頭,望向跪在床邊的侍衛,卻見冷酷的侍衛亦是眼圈微紅。
全身放松下來了,御則暖咚的一聲癱在地上,呼——九妹沒事了……
玄之鏡心底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又恢復優哉游哉的樣子。
“本宮命令你們放我進去——”似乎是感覺到大殿內的氣氛變化,清歌中氣十足的嗓音在外殿響起,御則淵無奈地皺皺眉,出聲示意下人可以放人了,然后稀里嘩啦涌進一群人,清歌當先,夏霜緊隨其后。
“嗚嗚嗚……玖兒醒了真是太好了……真真嚇死人了……”清妃沖大殿,又哭又笑,口齒不清地嘟囔著,要不是御則淵霸著御嵐月,她絕對會沖上去給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霜眼睛更是紅的像兔子,抽抽搭搭的還是忍不住哭著。
“啊——喝下這個。”御則淵一下早朝,便奔至臨淵殿,親手喂御嵐月吃東西,“你氣血不足,太醫院開的補氣養血的方子,來——”
御嵐月皺著眉張開嘴,好難喝。什么八珍湯,人參、白術、白茯苓、當歸、川芎、白芍藥、熟地黃、甘草,全是一些破草藥,她從十歲喝到現在——唔,好想吐。
一手捂著嘴,另一只擺了擺,示意御則淵喝不下了。下一秒,手被拉離,唇邊傳來柔軟的觸感,緊接著便是溫熱的湯汁灌進嘴里。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顏,御嵐月終于反應過來,臉立刻染上一層紅暈,心里甜甜的,連帶一直覺得難喝的要死的湯汁都變成了甜蜜蜜的味道。
見御嵐月乖乖地接受,御則淵再次含了一口,俯下身,渡了過去。
一口一口,終于將一碗湯汁喂完。把湯碗遞給寶林,在御嵐月的額角印下一吻,然后輕輕放下,掖好被角。看著對方的笑顏,御則淵完全不想離開,更是不放心離開。遂命人在龍床上安置一張塌桌,將御書房的奏折全部轉移過來。反正床足夠大,即使放一張桌子,也不嫌擁擠。
“嵐兒,以后……永遠不要離開我身邊好嗎?”少年的天子輕輕合上奏章,低聲問著,毫不掩飾心中的悲傷與不安。
御嵐月躺在床上,眨眨眼,然后挪動身子,抱住對方的腰,側臉貼在對方后背,“恩,嵐兒答應淵……以后,我們一起離開這里,找一處好山好水的地方隱居下來……”
“好,等過兩年,則暖能夠獨當一面了,咱們就離開。”
“……嵐兒相信淵。”所以,淵,你也一定要相信嵐兒啊——
修養的日子總是過得很慢,而且為了不影響她,御則淵嚴令任何人不能來吵她,尤其是那些個聒噪的王爺貴妃之流的。當然,不服氣的王爺之流怒氣沖沖的站到同一戰線說他假公濟私,獨占佳人。煎熬了一個月,在太醫院眾太醫的的擔保下,御則淵終于大發慈悲放御嵐月自由活動。逛了半天萬花苑,最后在一座小亭子里歇了下來。
“是么?有瞬間心跳停止?”御嵐月一邊品著茶,一邊問著身后的風欞,口氣風輕云淡,談起心跳停止這種事就好像談論今天沒吃午飯一樣。
“是的,主子。”風欞點點頭,補充道:“而且太醫院首席太醫也束手無策,只能診斷出是舊毒復發。”
“哦?這倒奇了。”放下茶杯,轉身看向風欞,“所以就把我的身份告訴淵了?”
風欞汗顏的點點頭,默認了。
“對了,那片彼岸花海,查過了么?”
風欞慌忙跪下,“屬下辦事不利,主子昏迷期間,花海,被燒完了……”
?燒完了?五年前的大火都無可奈何的花海居然莫名燒完了?看來這火有些來頭。
不想再就那場火說什么,御嵐月擺擺手示意風欞站起來,話題一轉,“水簾軒怎么說?”
“簾軒姑娘說這似乎是一種源于西陵國的神秘巫術。現在捕風者正在西陵國調查,而且簾軒姑娘昨夜動身親自前往西陵,應該不日便會有結果。”
西陵國?
“還有其他的事?”見風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御嵐月不禁問道。
“是,西陵國捕風者回報,西陵太子昨夜下榻京城驛館。而且,據捕風者所言,西陵太子恰巧是在主子昏迷之際動身,屬下擔心西陵太子是否與此事有關。”
“西陵太子入京可是有要事?”據她所知,西陵國皇帝僅此一子,在此時到滄瀾究竟是?
“似乎有事找淵主子。”
哼,西陵唯一的王儲來找淵?有趣。
“東北邊疆的情況如何?”
“東北邊疆?”風欞一怔,似是沒料到御嵐月的轉折,頓了頓才又開口:“沒有意外情況匯報。”
“恩。”御嵐月點點頭,“讓捕風者還是把注意力放在漓徽國,比起西陵,漓徽更讓我憂心。”
“……主子還是在擔心漓徽國師?”
“不清楚便無法掌控,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何況……”
風欞聞言抬頭看向御嵐月,更何況?
“沒什么。”斂下眉宇,御嵐月皺起眉,不再言語。更何況,那個漓徽國,并非是毫無可疑之處。那位國師過于神秘,越是神秘是否越表示,那位,心里有鬼呢?再加上深受漓徽的皇的寵愛的北靜王來的那日就恰巧發生事情,還有西陵太子恰在那日動身前來滄瀾……說是巧合,會不會,太巧了?
“還有。”風欞打斷御嵐月的沉思,眸中閃過一絲憂心,“自醒來后,小姐的身子……好像有所好轉……”雖說小姐身子好轉照理說是好事,但是這種莫名奇妙不知原因的康復不知道是否隱藏了什么未知的惡意。
“恩,我也察覺到了。”御嵐月一邊說著,一邊用一只手端起茶杯,另一只手輕叩石桌。只扣了一下,大理石制成的圓桌驀地蜿蜒出一條猙獰的裂縫,“轟”地一聲碎裂成無數碎末。四周巡視的宮廷侍衛慌忙趕來,只見一片煙塵迷蒙中隱約有兩條影子,待煙塵散去,便看到正襟危坐的少女依舊穩穩地端著茶杯,一臉慵懶的品著茶,身后侍立的侍衛也是面無表情,似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原本堅固的石桌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子散落四周。兩人身上纖塵不染,好像身處“爆炸”現場的人不是他倆一般。
帶頭的侍衛隊長攏起手,恭敬道:“卑職救駕來遲,望玖小姐恕罪。”
“無礙。”御嵐月將茶杯遞給風欞,瀟灑地起身,“侍衛長找人收拾一下吧。”
侍衛長點點頭,答了聲“遵命”,便開始指揮下屬們清理現場。御嵐月則帶著風欞若無其事的離開。唔,淵應該要下早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