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流云山莊莊主玉玖十五歲生日，大宴天下武林豪杰，商界富豪。

這是自六年前玉玖的洗塵宴之后的又一大盛宴，應該說，比五年前更盛，不僅僅是因為多了商界人士，更是因為玉玖的名聲——小小年紀，便在商界，武林獲得巨大成就。不要提女子，便是正值壯年的男子也無法與其比肩。

觸云峰一改往日的蕭條冷寂，人來人往穿梭游移，觥籌交錯，人聲鼎沸，一片熱鬧氣氛。

“徐大俠，在下恒通錢莊掌柜錢昀嘉，久仰大俠大名，今日得見，真三生有幸。”一位身著刻絲錦緞長衫的中年男子朝一位長相粗獷的男子拱手道。

男子豪爽一笑，“原來是錢掌柜，您的恒通錢莊最近可是財源滾滾那！不知可否歡迎徐某前去叨擾？”

錢昀嘉心下一喜，笑道：“瞧徐大俠這話說得，就怕我恒通廟小，供不起您這大佛呢！”

“哈哈……”徐浪放聲大笑，“我老徐這下是找到寄身的地方了。錢掌柜的，到時您可不能把我往外趕啊！”

“豈敢豈敢，有了徐大俠坐鎮，我恒通錢莊必會越做越大啊！”錢昀嘉舉起酒杯：“愿與徐大俠合作愉快，錢某敬徐大俠一杯！”

“干！”徐浪直接舉起酒壇子，豪爽地灌了下去。

“徐叔這樣喝酒容易傷身。”

淡淡的嗓音響起，徐浪放下空的酒壇和錢昀嘉一起，順著聲源處看去——

逆光中，月白色的少女掛著淡淡地笑望著他倆。那女孩簡單地將烏黑秀發扎成兩條馬尾，不似普通世家小姐般在頭上插滿金釵步搖，只插了一支簡單的玉簪。雖是一副尚未成熟的稚女模樣，卻是誰也不敢不敬。加上宛若九天仙子般絕美的臉，顯得出塵脫俗，纖塵不染，凜然不可侵犯。

徐浪先反應過來，笑道：“小玖兒這宴席擺得不錯啊，我老徐以后就吃恒通的飯碗了。”

“徐叔真會說笑，以您的本事，還用仰仗他人么？要是真用，這流云山莊隨您怎么吃。”御嵐月依舊淡笑著，“您恐怕是看好了錢掌柜的好欺負罷？”

“哈哈……”徐浪一點不覺難堪地大笑，“果然小玖兒最聰明啊。”

“玖小姐，這，錢某有點糊涂了。”

“錢掌柜無需擔心，這徐叔只是欣賞您的‘誠’而已。”

誠？又是誠！想他恒通錢莊何以突然發達了？就算他不說，商界之人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七寶閣。正是七寶閣給他寫好了策劃，他才得以將恒通錢莊發展起來。但是，一個小小錢莊如何請得動堂堂“神機妙算”七寶閣？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呢。

但事實就是七寶之琥珀親自登門，為他做的策劃。他問過原因，但那張尚顯稚嫩的臉上卻露出深沉的表情：“一個字，誠。”

見錢昀嘉依舊迷茫的樣子，徐浪輕笑著為其解惑：“錢掌柜在前幾個月的日子可是不好過啊。”

錢昀嘉更是疑惑，他前幾個月確實不好過，家中獨子病重，急需大量昂貴的草藥。恒通錢莊雖是錢莊，但畢竟不是錢廠，根本負擔不起那么昂貴的藥費。家人勸他為了錢家的香火，偷偷挪用錢莊的錢，等以后緩過勁了再還上去。他登時便怒了，誰要再敢打錢莊的主意，不要怪他不講家人情面。但因四處湊錢不得，他只好嘆息著暗暗備了兩口棺材——一旦兒子去了，他立刻去陪他。這事也不知怎的傳到玉玖的耳朵里，立即送去白銀十萬兩，為其子治病。流云山莊莊主都慷慨解囊了，其他富豪大賈也不好再作壁上觀，紛紛給他籌資。

“錢掌柜寧可犧牲獨子也不愿毀掉錢莊聲譽，令徐浪敬佩！”徐浪拱手，一臉嚴肅，“能為錢掌柜分憂，是徐浪的榮幸。”

“哪里哪里。”錢昀嘉這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的來了這般好運。

“人無信不立，這是錢掌柜應得的。”御嵐月黑眸中一片沉郁，商界烏煙瘴氣，她雖無心糾正這股不良之風，但看到有好的品質，她忍不住欣賞了一番，沒想到無心之舉還造就了一個富商。

“徐叔和錢掌柜的先聊著，玖兒去別處看看。”

“小玖可是大忙人啊，不用管我老徐。”徐浪一擺手，自顧自坐下，卻是中規中矩端起酒杯喝酒。

“玖小姐慢走。”錢昀嘉自是不會失禮，拱手揖道。

點點頭，御嵐月走向別桌，風欞在身后緊跟。自知陪不到散席，所以在正式開席之前每一桌都去看看，至少表示一下尊敬。

“小玖兒。”某人獨有的清冷嗓音。

御嵐月有點想逃，面對耀凜她似乎總是失態。

關鍵是耀凜個性太過惡劣，每次都能逼得她控制不了情緒。上次就是，差點沒控制住，居然動了手。

“耀凜大哥。”御嵐月轉過身，依舊是淡笑。不想見歸不想見，她可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子失了禮數。轉身之后，不出所料的見到一身白衣的青年以及身后一干含情脈脈的追求者，這其中少不了江湖俠女，亦不乏世族名門小姐。

尚沒待她反應過來，一只強韌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攬住了她的腰。如此光明正大的親昵行為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社會究竟代表什么她想耀凜比她更為清楚。

對面的名門淑女已經面露難堪，只是良好的家教讓她們依舊保持沉默，沒有做出失態行為，更何況對方還是今日的主角。

“玖妹妹與凜公子如此親昵，想必關系也非同尋常吧？”說話的是一名身穿淺緋色衣裙的女子，嬌美的面龐籠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耀凜大哥非常照顧我，玖兒沒有兄長，耀凜大哥就像玖兒的親哥哥一樣。”御嵐月自以為自己此番答詞足夠體面，但她顯然低估了古人的思維。耀凜似乎很開心地收緊手臂，“玖兒是我最珍視的人，為了她，我甘愿放棄一切。”

在這個時代，兄妹之情似乎更容易化為婚姻，只要沒有血緣關系。御嵐月突然想起在這個時代的觀念，血緣關系啊……

話已至此，再糾纏下去便是她們恬不知恥自取其辱了，良好的修養讓她們訕訕地退至一邊。

“……”怔了好一會，見周圍人都走光了，御嵐月才低著頭，背對著耀凜開口：“……耀凜大哥，這次玩笑開大了……”

攬著腰的手臂一僵，耀凜嗓音忽然變得低沉：“玖兒認為耀凜大哥在開玩笑？”

“難道不是么？”御嵐月扯下腰間的手臂，仰起頭，直視對方，“耀凜大哥應該知道玖兒性格，也知道娘親與爹爹的廝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未來您能夠承諾么？”

“我能。”耀凜毫不畏懼地望進那雙黑眸，這個孩子，他是真的愿意用一生去守護。

“……”御嵐月無言。耀凜的雙眸澄澈干凈，真摯熾烈，不需要故意的誘*惑便幾乎要讓她動搖。點頭便是毫無波瀾的未來，行尸走肉般走完這一生不也是蠻不錯的結局么？

兩人就這樣注視著彼此，隔絕了一切嘈雜與吵嚷，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