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爾虞我詐
- 夢里繁花春已燼
- 沐西
- 4834字
- 2011-12-14 23:00:35
安安跟著趙政住進(jìn)了咸陽宮,有了呂不韋的打點(diǎn),只說安安是從小伺候趙政的,華陽夫人正愁趙政初來秦國難免有不適應(yīng),便欣然應(yīng)允,安安也順利成了趙政身邊的丫鬟,另有華陽夫人賞賜了一宦官留在趙政身邊,名喚圻福,年齡比安安還要略小一點(diǎn),人卻鬼靈鬼靈的。
安安環(huán)視一圈,四周盡是陌生的面孔,都低頭規(guī)矩的站在自己的位置,殿內(nèi)安靜的能聽到趙政翻動竹簡的聲音,冬天才剛過,她卻只覺得心底隱隱躁動,才站了一上午,她卻覺得像站了一年那么久。
“安安姐,時辰快到了。”身旁的圻福低聲沖安安眨眼。
安安這才記起昨日趙姬便派人通知了,今日趙政要去夏姬夫人處問候,走上前,趙政斜著身子,一手托著竹簡,另一只手緩緩向外翻動竹簡,他今天穿了一件刺繡錦緞藏藍(lán)色長袍,許是遇到了什么問題,皺著雙眉,雙眼微瞇,從安安的角度正好看見他的側(cè)臉,高挺的鼻梁在臉上頭下一小塊陰影,她遲疑一會,還是出聲提醒:“世子,是時候去蜀陽宮了。”
“恩,是嗎?”趙政不慌不忙,卷起竹簡,抬起頭掃過大殿,又看她一眼,一邊起身一邊笑問道:“宮里住的可還習(xí)慣?”
安安點(diǎn)點(diǎn)頭,“華陽夫人打點(diǎn)十分周全,奴婢住的很習(xí)慣?!?
朝外走去,走過大堂,安安卻在經(jīng)過一宮女身邊時放慢了腳步,她微微側(cè)頭,一個普通宮女,身著統(tǒng)一的暗青色裙裝,低著頭,看不清楚容顏,行跪拜禮。她一皺眉,未言,轉(zhuǎn)過頭提步跟上趙政。
圻福對秦宮地形熟悉,自由他在前方引路。
圻福一邊引路一邊向身后的趙政介紹沿路的宮殿,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一行人迎面走來。
為首的女子身著褐灰色緞布長裙,配以紅色刺繡腰帶,衣上是一朵一朵盛放的牡丹,頭發(fā)綰成半偏髻,配以銀飾點(diǎn)綴,彎彎細(xì)眉,丹鳳眼,雍容華貴??吹某鼋?jīng)過很好的保養(yǎng),但還是掩蓋不住歲月的痕跡。
“前邊兒的是華冉夫人,也是當(dāng)今十四皇子的母親,近日可是甚得大王寵愛。”圻福小聲向身后趙政提醒。
來人也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趙政一行人,只看見她側(cè)頭和身邊的丫鬟說了什么,又點(diǎn)點(diǎn)頭。
行至近處,趙政倨眉行禮:“參見華冉夫人。”
“起吧”,她看著趙政一會,笑出聲,“這是誰家的孩子呀?怎么身邊也沒跟個大人就進(jìn)了宮???”
“回夫人,這是剛被接回國的小世子?!臂吒Pχ忉?。
“喲,原來是從小在趙國長大的小世子,我說怎么眼生著呢,這是要去哪???”
“回夫人,小世子剛回秦國,惦念著夏姬夫人,這是打算去蜀陽宮看望她呢。”
“是嗎?這可占了個先機(jī),比姐姐先見著了他的孫兒了?!痹捯魟偮?,她身邊的宮女上前似是提醒:“夫人可是忘了?!?
華冉夫人似是恍然大悟,用手輕撫額頭,嘆道:“這人老了啊,瞧我這記性?!彼聪蜈w政,笑道:“我可是忘了,你今后可是華陽姐姐的孫兒了,姐姐好福氣啊,認(rèn)了一兒子,還得一寶貝孫子。”
安安聽著這笑聲只覺得刺耳,她看向趙政,他面色平靜,仿佛華冉夫人方才的話根本就不曾說出,真是冷靜,她嘆道,要是是自己,只怕早就唇語相機(jī)了。
華冉夫人面對一言不發(fā)的趙政,仿佛也自覺沒有了興趣,收斂笑容,看著圻福:“本宮還有事,你們也下去吧?!币蝗喝藦乃麄兊纳磉呑哌^。
“小世子別忘心里去,咱還是趕路吧,遲了可不好?!臂吒Yr笑,趙政頷首。
蜀陽宮內(nèi),夏姬端坐在主位上,看見趙政依舊不冷不熱,時不時例循公事般的問他一些問題,場面冷淡。
安安不解,異人為夏姬夫人所生,雖說早前被送去趙國做人質(zhì),母子二人相見甚少,但血濃于水,即使她對異人心有憤懣,但對待趙政,自己的親生孫兒為何如此冷淡,甚至沒有華陽夫人對待他半分親近,即便異人回國之后認(rèn)華陽夫人為母,但于異人于己也沒有壞處啊,夏姬的反應(yīng)讓她不明所以,莫非這中間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不時偷偷抬起頭打量四周,和毓年宮相比之下,蜀陽宮明顯要冷清的多,夏姬夫人依舊不冷不熱,趙政亦是規(guī)規(guī)矩矩回話,微低著頭,把玩著手里的茶杯,手指輕輕的勾畫著杯子上凸出的鎏金祥紋。
“對了,前些日子有一位高僧給了我一串佛珠,說是可以避邪保平安,你今兒來了,就賜給你,禮物雖不貴重,但菩薩開過光的,非常靈驗(yàn),是多少金銀買不來的。”她說罷,身后的丫鬟托著一個托盤朝趙政走去,趙政謝恩,安安急忙上前伸手接過托盤,接過托盤的瞬間她一愣神抬起頭,又迅速平靜頭低下。托盤里的佛珠是一串紫色的碧璽雕刻而成的,粒粒渾圓,顏色偏深,看得出成色上等,珠子里澄凈透徹,看著看著,她意外的發(fā)現(xiàn)佛珠中有一粒珠子上有較為明顯的刮痕和缺口,她一邊疑惑一邊拿著托盤退退至趙政身后。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也坐了不久,想必也累了,回去吧?!毕募Х蛉苏f完話還不待幾人行禮,便在身邊丫鬟的攙扶下走向里間。
“我們也回去吧?!笨粗募Х蛉说谋秤奥h(yuǎn)去,趙政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
回程的路上,安安一直低著頭回想著剛才的一幕幕,直到圻福在她耳邊大叫一聲她才回過神,趙政回頭沖他笑笑:“想什么,這么出神?!?
“奴婢只是在想,看不出,夏姬夫人這么誠心向佛,待世子更是關(guān)心,還將高僧贈予的佛珠送給世子?!?
“安安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夏姬夫人在宮里拜佛可是出了名的?!臂吒2宓馈?
趙政一直保持沉默,皺著眉緘默不語。
回到咸陽宮后,安安就向圻福要來了咸陽宮中所有人員的詳細(xì)名單,咸陽宮中除去安安一共有六名宮女,兩名宦官,記事簿上每個人的資料都非常清楚,可是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搖搖頭自嘲,早該想到,別人可以隱藏的東西她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找的到。
“安安姐”,聽見有人叫她,安安回頭,看清來人,笑笑:“怎么了,什么事?”
圻福笑笑,“可找著您了,您一人在這疙瘩地兒干嘛呢,找的我可辛苦了。”
安安失笑:“咸陽宮就這么大地兒,還能把您給累著了。”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上的竹簡:“這不是看你給的名單么,早點(diǎn)熟悉總是好的?!?
“哎喲,”圻福拿掉她手上的竹簡,“這人嘛,日子久了總有一天就熟悉了,有什么可急的?!?
安安不置可否:“急急忙忙的來,到底有什么事?”
圻福一拍腦袋:“瞧我,是剛才廚房差人來問話,世子剛到秦國,不知道他的喜好,可有什么忌口的,我們哪知道啊,這不只有來問你了嗎?!?
安安突然傻了,他和趙政在來秦國之前也就見過那么幾面,他的喜好忌口于她而言根本全是空白,圻福一動不動的看著安安等著她的答案,安安錯愕片刻拿過他手中的竹簡慢慢卷起邊低著頭說道:“世子沒有什么特別忌口的,近日氣色悶熱,你讓廚房備些清淡的就行?!?
甚至在來到秦國之前,安安都沒有想到自己和趙政會有一天走的這么近,同住一個屋檐下,一起看著身邊的人,走過同一條路,看著同一片天空,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她隱隱的高興,但是又失落,進(jìn)宮就像被關(guān)進(jìn)了牢籠,每個人說的話都是半真半假,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爾虞我詐,才剛進(jìn)宮,她就已經(jīng)有了強(qiáng)烈的感覺,似乎一個不小心,前方就是萬丈深淵,她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又會怎么樣呢?
夜晚,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依舊不能入睡,安安只覺得腦子里仍舊是一片混沌,理不出頭緒,索性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間。
夜已深,微涼,空氣里仿佛夾雜著水汽,冷風(fēng)一吹,人也清醒了不少,安安也沒提燈隨處走走看看,走到一個回廊的拐角處,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安安條件反射一般往角落藏去,尾隨著黑影前行,走到一處偏僻的角落,黑影停了下來,微弱的月光下,安安隱隱約約的看清黑影是一宮女,她站在一棵樹旁,不時的四處看看,仿佛是在等人,過了一會兒,一黑衣人從西方走出來,他身穿一件連身的黑色斗篷,寬大的帽子隱去了大半張臉,從身形還能看出是個女子。因?yàn)榕卤话l(fā)現(xiàn),安安站的離她們并不近,但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話,什么異人,什么手臂之類的,倆人交談的時間不多,沒一會兒黑衣女子就離去,宮女轉(zhuǎn)頭的瞬間安安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就是白天在咸陽宮注意到的人,她看著黑衣女子離開后轉(zhuǎn)身離去。
從下午看的名冊上安安記得她好像是叫懿簡,原先是華陽夫人宮中的人,隨著調(diào)來的宮女被華陽夫人挑出一起選到咸陽宮,安安為了隱藏,背脊緊緊貼著墻壁,墻壁冰涼冰涼的,滲出的寒意在體內(nèi)慢慢擴(kuò)散。
一整晚,安安都被夢魘鎮(zhèn)住,醒來之后已是滿頭的大汗,心臟跳的異常的快,可是無論怎么回憶卻總也回憶不起夢中的一切,只覺得夢里是夢,夢里是夢,永無止盡的夢,總也沒有盡頭。
趙政今天心情似乎頗好,起了個大清早先去趙姬處請安,卻沒見著異人,聽趙姬說,似乎是呂不韋從宮外得到了什么寶貝,急急忙忙的趕進(jìn)宮獻(xiàn)給了華陽夫人,并請異人陪同欣賞,趙政納悶:“不知是什么寶貝,兒子都有點(diǎn)好奇了?!壁w姬笑道:“不可知,你今天就別去你祖母那請安了,明日再去吧,至于寶貝,日后總會見著的?!?
趙政笑而不語,趙姬依舊問了一些家常,就放他們回了咸陽宮。
剛剛回到咸陽宮,沒過多久,殿外就有人通傳,自言是蜀陽宮中的一名宮女,說是夏姬夫人有事想請安安過去坐坐閑聊,安安覺得心臟突地聽了一拍似的,卻又察覺不出哪里奇怪,她讓來人稍等片刻,走進(jìn)里間向趙政說明了情況,趙政沉思片刻,抬頭看她一眼道:“夏姬夫人請你去自是該去,也順便提醒了我,昨日她好像賞賜了一串佛珠,你找出來給我吧。”安安訝異,那日回宮之后,趙政只是讓安安將佛珠收好,并沒有要用的意思,今日突然想起未免有些奇怪,但她并未多言,找出佛珠遞給趙政,趙政接過佛珠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戴上它邊說道:“你出去吧,別讓外邊的人等得太久?!?
說不上害怕,但安安心里還是有一中隱隱的預(yù)感,她總覺得事情肯定不會太簡單,可是夏姬夫人請她去到底是為了什么她也完全想不到。
走進(jìn)蜀陽宮,卻不見夏姬夫人的身影,安安皺眉,引路的宮女進(jìn)去通傳,沒一會只見一個人影急急忙忙的出來,來人正是那日在夏姬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想必也是極受重視的。她看著安安笑笑:“安安姑娘啊,真是不好意思了,這請你來坐沒想到夫人舊疾突犯,頭暈的厲害,這會正在屋里休息呢,你在這先坐一會,稍等片刻?!?
“夏姬夫人身體最重要,安安只怕打擾了夫人休息,多坐一會兒不礙事。”
“你叫我垠冉姑姑吧,有什么事,只管說。”
“謝姑姑?!?
垠冉只在大殿上略待了一會,便又進(jìn)入里間,只在大殿上留下了幾個隨喚的宮女,安安在蜀陽宮內(nèi)不敢過于輕舉妄動,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坐在席墊上,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去,里間卻愈發(fā)沒了動靜,她伸出手揉揉有些發(fā)酸的膝蓋,抬起頭,隨喚的宮女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站在原地,只怕問也問不出什么話來,殿內(nèi)安靜的她仿佛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竭力抑制住心底的焦慮。
終于在安安準(zhǔn)備向身邊宮女問話的時候,垠冉扶著夏姬夫人迤迤的從里間走了出來,她起身行禮,夏姬夫人聲音微弱,開口道:“快起吧?!彼弊谥鏖缴?,一只手支著頭,放在膝蓋上,微瞇著眼:“頭疾又犯了,等了很久?”
“夫人身體最重要,安安多等一會兒也不礙事,只是夫人可曾找太醫(yī)看過。”
“陳年舊疾了,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見好,罷了,不提?!彼砝碛行┪y的發(fā)鬢,“找你來是聽說你是在趙國打小伺候世子的,想必也比常人要了解他,所以想著吧,你對他的喜好想比也要比常人了解,上次見面的時候過于匆忙,沒有備上什么好的東西,你給本宮提些意見,本宮也好準(zhǔn)備?!?
聽了這話,安安稍微安心了一點(diǎn),好在之前祈福的事就給她提了個醒,之后對趙政的喜好習(xí)慣都詳細(xì)的了解,她依著記憶一點(diǎn)一點(diǎn)報(bào)給夏姬,一旁的垠冉也仔仔細(xì)細(xì)的做著札記,一切進(jìn)行的都比較順利,垠冉卷起竹簡,向夏姬點(diǎn)點(diǎn)頭,夏姬朝安安笑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說罷又吩咐垠冉賞了一些銀兩給安安,嘮叨一些家常,便放安安回去。
看著宮女將安安引出蜀陽宮,夏姬看向身邊的垠冉:“事情進(jìn)行的順利嗎?”垠冉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讓她放心:“她也不過就是個孩子,想不到太多?!?
回去的路上,安安回想整件事情,卻覺得愈發(fā)奇怪,夏姬夫人之前對趙政冷淡非常,可是今天又特地將她請來向她詢問趙政的喜好,說是要備送一份禮物,偏偏在她來了之后又巧合的突發(fā)舊疾,她明明就可以知會垠冉出來詢問,可一拖就是一個上午,故意讓她離開咸陽宮,有故意拖延時間,莫非,她靈光一現(xiàn),又想到昨夜的時候看見的一幕,加快了步伐,急急忙忙朝咸陽宮趕去。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咸陽宮的一角,安靜,安靜讓她有些害怕,祈福也是大老遠(yuǎn)就看見她,匆忙迎上來,臉漲得通紅,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安安姐,你怎么才回來啊,宮里出大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