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啟十五年，大曦建國近一百年，已歷三帝，時值高宗當政。

天啟十五年的一個春夜，高宗夢到了北宛的金頂。

北宛宮是高宗為已故的敏慧皇后所建的。傳言，北宛宮的金頂象征著帝后不渝的愛情。

他夢到了少女時代的皇后。

她長發飛揚，紅唇若凝，一雙明麗的眸子盛滿陽光，仿似寶石那般耀眼。她挽著粉色的宮裝，微微仰頭，望著身旁的梧桐樹，淺淺微笑。她又忽而彎腰，拾起一片梧葉，皓腕如雪。

他癡癡地望著她。

她似看到了他，轉身間，笑顏明媚。她笑著提起裙裾向他跑來，發間的珠花霎時落地，在漢白玉的地面上發出清越的聲響。

她行禮，卻道：“見過父皇。”

他暮然一怔。

卻是一陣天旋地轉。

啟明星已經遠去，夜的昏色已經退了大半；地平線處，溢出一抹深的紅色，妖冶如血。長廊間，雨的氣息還未退去，地上濕跡斑斑，宛若人的淚痕；庭院中，梧葉沾著泥濘，胡亂橫著。

耳邊響起宮人焦急的聲音：“皇上，娘娘，娘娘她······”

一聲響亮的嬰啼打斷了她的話。那時，一輪金日暮然從金頂上升起。

那是皇后生產時的情形。他心中一緊。

果然，緊接著，負責接生的醫女官撞門而出，跪在地上不斷叩首：“奴婢該死。殿下平安，娘娘已經、已經······”

場景再一轉，卻是妹妹華英抱著小小嬰孩。

“賜名，嘉榮。”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皇后已為她取好了名字，”她低頭，愛憐看了看嬰孩精致的面龐，“她叫金陽，是北宛宮金頂上的朝陽是生命，是希望，是永恒。你瞧，皇兄，她多么美麗。金陽，你一定會像你的母后那般美麗動人的。”

“金陽沒有母后照顧，柳貴妃方喪女，不如······”

“臣妹有一個請求。”華英突然跪地。

他連忙去扶：“妹妹，你這是做什么！”

華英紅袖長裙，垂著頭，看不清表情：“求皇兄允許臣妹將金陽帶出宮外撫養。”

“妹妹，此舉不妥，宮中并無此慣例。”

她抬頭，笑容苦澀：“皇兄，你我都深知，在宮中生存如在冰上行走，一步都錯不得；沒有母親保護，生存何其艱難。皇兄你看那畫棟雕梁如何美麗精巧，卻是血作朱砂，淚為漆；你看那龍鳳紅燭美不方物，卻抵不住燭下碎了滿地的淚；你看那宮廷表面如何富麗堂皇，背后卻有多么污穢骯臟。我記得自母妃去后，我們兄妹受過多少白眼。那年冬天你受了很重風寒，卻沒有宮人肯為你去尋太醫，我去御書房求父皇，卻沒有宮人肯為我通傳。我在御書房等了一天終于見到了父皇······何況，”她微微一頓，“這也是皇后的遺愿。”

高宗暮然驚醒。

夜未央

安神的香方燃了半柱，裊裊香煙如一匹薄緞，隨著風在深色的夜幕上飄動翻轉。

“幾時了？”

宮人連忙答道；“時辰尚早，陛下再歇息一會吧。”

他喘了一口氣，撫額頭之時，已是一層密密的細汗。

許久，他嘆了一口氣：“朕的女兒，嘉榮，明年就要及簈了。”

這段故事開始于天啟十五年。天啟十五年的一個春夜，高宗做了一個夢。因著這個夢，從小生活在民間的金陽公主開始了一段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