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樓詭計

卻說這日柳云飛到了景春樓靜廂。柳云飛輕輕推開門，行進室內。正見玉床之上冰冰姑娘手撫琵琶，隱隱落淚。柳云飛心中一痛，開口叫道：“冰冰。”冰冰姑娘心頭一顫，抬頭向柳云飛望去，眼中紅光一閃，一只手不覺然間摸向了自己臉頰，沒敢出聲。柳云飛見之欲哭無淚，走前蹲在冰冰姑娘面前，言道：“冰冰，你不要這樣，你的臉還痛嗎？”冰冰姑娘不敢答應，似乎自己的臉在熱辣辣的燃燒。柳云飛見冰冰姑娘已然不言不語，只是眼中噙含著無盡的淚水，一把抱住冰冰姑娘，忍不住也落下眼淚道：“冰冰，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有滿肚子的苦水，你跟我說說話啊。”冰冰姑娘感覺到柳云飛懷抱，再難抑制住心中的憤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言道：“柳大哥，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我的心好痛，當她打我罵我時，我只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壞的女人，柳大哥。”柳云飛忙道：“不，冰冰，你不是，是我才對，我是天下最沒有用的男人，我傷害了我最心愛的女人的心，我的心好痛。”冰冰姑娘言道：“為什么是這個樣子，鄭公子她是個女人，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柳云飛禽淚道：“不，冰冰，不是那樣。我自始至終都只喜歡你一個人，自始至終只愛你一個人，你相信我，相信我冰冰。”冰冰姑娘言道：“我不敢相信，我怕，這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柳云飛言道：“不，冰冰。這不是假的，你看著我的眼睛，我柳云飛從來沒有騙過你。你看著我。”冰冰姑娘不敢看柳云飛的眼睛，她害怕，她怕那是幻覺，直搖頭道：“我不敢相信，我好害怕。”柳云飛心痛不已，看著冰冰姑娘閃爍的淚水，心中責罵自己一千遍一萬遍。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自己和鄭采兒之間的關系，但他知道，自己愛的一直是眼前這個會讓他心碎的女人。柳云飛緊緊抱著冰冰姑娘，言道：“你要相信，你不得不相信。你已經把我的心給牢牢拴住了，你怎么能說丟便丟掉？我將是永遠愛你的人，已經鐵定的事實，怎么會改變？你看著我的眼睛，冰冰。”冰冰姑娘顫顫巍巍去看柳云飛的雙眼，滿是懵懂，言道：“這些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么去相信了。”柳云飛心中一陣陣的劇痛，看著冰冰姑娘眼淚不止，輕輕俯下頭去，將唇緊緊貼在冰冰姑娘的紅唇之上。

冰冰姑娘感受到柳云飛熾熱的紅唇，方才感到一陣安慰，一種安全，一種幸福。放下琵琶，也緊緊地抱住柳云飛，熱烈的回應，尤恐怕這一切也是不現實的。

柳云飛吻去冰冰姑娘眼角的淚水，言道：“我柳云飛，這一生只會愛你一人，至死不渝。”冰冰姑娘這時才敢慢慢接受柳云飛的解釋，言道：“我愛的好難，柳大哥。”柳云飛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心中怎么想的，你相信我，我這一生，決不負你。”冰冰姑娘聽此只覺得是一種安慰，言道：“我多么希望這是真的。”柳云飛痛心，便又道：“我柳云飛向天下誓，我這一生只對冰冰好，若我變心，不得好死。”冰冰姑娘一驚，心下卻一陣歡喜，口中言道：“我跟你說過，不要你說那個字，你又說了。”柳云飛抱緊冰冰姑娘言道：“我不說了，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是真的，真的愛你。”冰冰姑娘心中好是歡喜，言道：“我多么希望，這一刻不要過去。就這么在你懷中。”柳云飛撫摸冰冰姑娘的秀發，言道：“我要這么抱著你，永遠也不會放手。便是你要我放開，我也不會。”冰冰姑娘忙道：“我不要你放手，我就喜歡你這么抱著我，好喜歡好喜歡。”柳云飛聽了心下頗覺欣慰。

柳云飛心下想到一事，便道：“冰冰，我說過我們要離開這里，到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去。我們現在便走。”冰冰姑娘聽到此話歡喜不已，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言道：“這是真的么，我早就盼著有這么一天了。”柳云飛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們這就走，你收拾一下，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冰冰姑娘嗯了一聲答應，那美妙的聲音，直讓柳云飛感覺到身入云端，飄飄欲仙。一手拉住冰冰姑娘玉手，言道：“我們這就走。”冰冰姑娘見他心急，心道：“他究對我是真心的。瞧他這般心急，我也不便多收拾了。”便道：“我把琵琶取了。”伸手將琵琶抱入懷中。柳云飛微微一笑，拉著冰冰姑娘，向外行去。

兩人出了靜廂，向樓下行時，只聽到兩旁眾人叫喊：“冰冰姑娘出來了。真的是冰冰姑娘出來了。”不一會兒，一簇簇擠過來無數人。柳云飛早知會是如此，并未在意，拉著冰冰姑娘，向外走的更急。忽聽到西首一聲“阿呦”長喊，緊著便聽到：“柳公子，這是要和我家冰冰姑娘去哪兒啊？”卻是景春樓里的鴇媽媽。柳云飛如實答道：“我要帶冰冰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鴇媽手持圓扇一拍，似被踩著尾巴一般，大喊一聲：“這怎么可以。柳公子，我家冰冰姑娘雖然對你另眼相看，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要帶走我家冰冰姑娘啊。”便聽到眾人隨聲附和道：“不能帶走冰冰姑娘，不能帶走......”自然都是來景春樓逍遙的樂子。柳云飛不愿和這里的人多做交談，對鴇媽言道：“對不住了，我一定要帶走冰冰，這里不是她喜歡的地方。”鴇媽大叫著喊道：“柳公子，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冰冰姑娘在這里可是人人都奉她為天仙一般，公子這般做法可枉為江湖上都稱公子一聲大俠啊。”柳云飛冷哼一聲言道：“俠字只是江湖朋友見得起送的一個別號，不要也罷。我所在乎的只有冰冰。”鴇媽言道：“冰冰姑娘可是我院子里的寶貝，我可全仗著她為我賺銀子呢。柳公子，做人莫要真么沒有道義，行事總要有個規矩。只要你銀子拿夠了一千兩，冰冰姑娘，你可以帶走。”柳云飛見她將冰冰比作貨物一般銷售，聽之大怒，言道：“別說我沒有這一千兩銀子，我便是有，也不可能給你這貪財婦人。今天我柳云飛便要帶走冰冰，我倒要瞧瞧，看你們哪個能攔得住我。”鴇媽聽之怒道：“你也休想。”一句話過，樓下數十人手持棍棒，立刻將院門攔了個水泄不通。柳云飛暗中冷笑一聲，心道，“這些人也要攔得住我？”右手攬住冰冰姑娘腰肢，運起輕功便要逃離景春樓。然而柳云飛剛剛輕身躍出一丈有余，忽覺到一股熱風撲面而至，柳云飛一驚，暗道，“好強的內力。”連忙躲避，這一避，竟又回身返回到原地。立足待定，向前一望，那逼退自己之人，不是比人，便就是景春樓鴇媽媽。眾人見之，也都不禁大吃一驚，顯然都不知道，這景春樓里的鴇媽還能有這般功夫。

柳云飛定睛細看，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冰冰姑娘那日，有一人朝自己射出飛鏢，將自己引到景春樓，見她功夫身形，與這鴇媽極其相似。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日是你使飛鏢將我引來？”鴇媽言道：“這個你不必知道。冰冰今日，你是不能帶走。”說著手持圓扇，朝柳云飛輕輕拍去，一股暗勁悄悄使出，柳云飛急忙抱著冰冰姑娘躲開，只聽到咔嚓一聲，柳云飛腳邊的一截木樁應聲崩開兩截。柳云飛暗道，“此人內力并不亞于我，不想這景春樓里的媽媽竟然是江湖中人。”先將冰冰姑娘安置在一旁，對她言道：“冰冰，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帶你走的。”冰冰微微擔心，言道：“那你要小心。”柳云飛輕輕一笑，轉身施展功夫朝鴇媽打去。

鴇媽見柳云飛來攻，右手持扇擋住，言道：“柳公子，我勸你最好不要帶走冰冰姑娘。”左手連出三掌。柳云飛見她出掌迅猛，橫臂去擋，輕身一旋，言道：“閣下好功夫，只是我柳云飛答應了冰冰，便一定會帶她離開。”發掌朝鴇媽肩頭打去，鴇媽一驚，忙側肩避過，左手輕繞如游蛇一般，繞在柳云飛右臂，右手此時暗運內力，去打柳云飛肩背。柳云飛不想鴇媽有這等精妙掌法，只得使出內力將鴇媽手臂振開，翻身回去。以右手出力朝鴇媽還擊。鴇媽只感覺手臂一麻，不覺間松開柳云飛手臂，右扇也未打中柳云飛，暗道,“此人內力好是厲害。”急忙使出輕功，去迎接柳云飛拳腳。

兩人大戰十幾回合，內力打出，風聲陣陣，手腳到處，支離破碎。柳云飛道：“媽媽，在你這里再打一會兒，你這景春樓恐怕就關業大吉了。”卻聽鴇媽言道：“景春樓，還可以著錢重修，若冰冰姑娘跟你走了，哪里再找一個？”柳云飛此時已經沒有耐性，怒道：“那我今日便毀了你的景春樓，帶走冰冰。”出掌之際，已使出十分內力。鴇媽卻言道：“柳云飛，今日恐怕你便是毀了我景春樓，也帶不走冰冰姑娘。”柳云飛心中一緊，轉身時正見到兩個女子領著冰冰姑娘朝靜廂回去，而冰冰姑娘此時，已經不省人事。柳云飛大急，忙施展輕功回身去救，鴇媽早已料到如此，待柳云飛意念動時便已經行動，阻攔在兩人之間。待柳云飛回身時，兩人又戰在一起。柳云飛心念冰冰姑娘安慰，出掌早已經不做保留，只幾招下來，鴇媽便已經落了下風。柳云飛道：“你把冰冰怎么了，快把冰冰交給我。”鴇媽出手擋住柳云飛掌力，言道：“我只是封住了她的穴道而已。柳云飛，我還是勸你不要帶走冰冰姑娘。否則，冰冰姑娘要和你一塊遭殃，到那時，后悔的恐怕是你。你不念及自己，也要念及冰冰姑娘的安危吧。如果你執意帶走冰冰姑娘，我只有拼出性命阻攔你了。”柳云飛聽之一驚，憶起一事，先收了兩分內力，問道：“你到底是何人？前兩日追殺我的人，是不是和你有關系？”鴇媽言道：“我確實得到消息，是誰要追殺你。所以，我只是告訴你，冰冰姑娘在我景春樓里，會很安全。柳云飛，冰冰姑娘以后依然在我靜廂里，你若想要和她甜言蜜語，靜廂你自管便去，只是若想帶走她，勸你還是先有足夠的本事來保護她。”柳云飛微怒，言道：“你既然知道是誰要加害與我而不相告，我不多言。可你若再敢阻攔我帶走冰冰，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鴇媽又言道：“柳云飛，我還是勸你不要魯莽。今日你若帶走冰冰，恐怕日后，只是一具尸體。冰冰姑娘是我一手帶大，我待她如待自己親生女兒一般。在我不能保證你有足夠的本領能保護她，那我便只有拼出我自己的性命去保護她不被你傷害。如果你一意要帶走冰冰姑娘，那好，讓我看到你有足以傲視天下的武功，我才可以安心讓你把她帶走。”柳云飛道：“如何證明？”鴇媽略一思考，言道：“據我了解的消息，那個要加害你的人，十日之后會去參加天下第一武林大會。那么，我希望你也能參加比試，如果你能夠爭奪天下第一，冰冰姑娘你自管帶走。”柳云飛此時思討，暗道，“她說的不無道理，如果此時我一味的去頂撞她，不要真的傷了冰冰。如果我能掙得天下第一，很可能被推舉為武林盟主，那時候不管誰要加害于我，不免要思討一二。”當下答應言道：“好，我不管你是出何居心，為了冰冰，我會按照你所說的去做。之后若你再敢攔我，我可不計較你是不是她的媽媽，絕不手下留情。”鴇媽聽之心中凌然，沉聲道：“放心，你若真做了天下第一，冰冰姑娘我親自交到你手上，絕不會有人再敢攔你。否則，你也不要癡心妄想。”柳云飛冷哼一聲，向靜廂一望，言道：“這段時間務必好好對待冰冰，若她傷到半根毫發，休怪我柳云飛口出狂言，必然拆了你景春樓。”回轉身去，不愿再看靜廂，運起輕功逃離了景春樓。

見柳云飛轉身離開，鴇媽若有所思，眼睛竟然微微濕潤，心中一片惆悵。回轉身來，朝靜廂望了一眼，暗道，“冰冰，媽媽對不住你，媽媽忘不了那個人。”然后對眾人言道：“把這些雜木碎屑收拾一下，然后找個巧匠，將欄桿修補修補。”又對她左手不遠處一名女子言道：“香茗，把賬上寫個單子，取些銀兩來應酬應酬，修修補補，打攪了哪個大爺的雅興，請他們寬諒一二。”香茗應聲答應而去。

鴇媽又望望樓下閑人，都各忙著收拾，輕輕點了點頭，向樓閣西處一廂行去。那廂廳正是鴇媽臥房。鴇媽行至自己房間門前，略略停步，又回首望了一眼靜廂，這才推門而入。鴇媽房內，一人似在等候。那人一身灰衫，負手背立于窗前。聽到門聲響動，似早就知道何人，開口言道：“你來了。”鴇媽關上房門，聽他問話，并未回答。那男子顯然了解鴇媽性子，見鴇媽不答話，又問道：“門主想知道，柳云飛......”正言時，未等語畢，鴇媽突然向其下手。那人聞風，出手擋住鴇媽右掌,忽然開口笑道：“你怎么這么著急？”鴇媽沒有言語，只是出招，內力使出，風聲擎動。但那人見鴇媽出掌迅速，依然不慌不急，一雙手穩打穩拆。開口言道：“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讓我摘下面具不是。”一用力震退鴇媽，伸手摘下面具。那人一張笑臉，和悅之色，卻是鄭采兒姑父，天絕們門主岳天。鴇媽見岳天摘下面具，也收手不攻，冷面素口道：“柳云飛一驚答應，十天之后參加天下第一武林大會。”岳天笑道：“阿靈......”鴇媽立止其語，言道：“不要叫我阿靈，阿靈十幾年前便已經死了。”誰知此言過后，岳天卻笑道：“不，我的阿靈沒有死，我的阿靈就在我面前。我要喊我的阿靈，阿靈，阿靈，阿靈，阿靈。”岳天連叫數聲阿靈，巧言戲語，儼然不是一派門主作風。那鴇媽聽岳天叫這幾聲阿靈，心神一片恍惚，竟有幾分歡喜之意，再沒有止其言語，心道，“阿靈還是阿靈，可你又哪里是你？”回過頭來，不再聽他花言巧語，冷冷言道：“自你那日要我領了冰冰去你那彩船，游了西湖，至今日你逼柳云飛參加天下第一武林大會，是不是早就在你的計劃之中。你為何要這么做？”岳天聽之呵呵笑道：“這些都是你那寶貝兒子替我出的主意。”鴇媽聽之立刻言道：“我沒有兒子，他不是我的兒子。”此話似乎讓岳天傷了心神。岳天聽之臉色素變，朝鴇媽望了一眼，轉過頭去，沒有說話。鴇媽見其如此，卻也言轉和善，輕聲問道：“愨兒給你出的什么主意？”岳天望向鴇媽，卻嘆了口氣，言道：“冰冰姑娘乃天下第一奇女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計其數。這柳云飛自也如此。自柳云飛來到杭州城我便一直注意他，我發現這柳云飛年紀輕輕，卻身負高明武功。這只能說明兩點，一，是他出身名門，家世非凡。二，便是拜得名師。我派人查過他的底細，發現他并未拜師于任何人。所以，此子定然來歷非凡。”鴇媽聽之臉色并未有任何異常，言道：“這又怎樣？”岳天接著道：“我先后試過他幾次，發現他內力并不亞于我。而且我見他出手招數，招招干凈利落，從未使盡全力。能有這般功力，世上寥寥數人。因此，我懷疑在他身上，必然有另一本，玄相訣。”鴇媽言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他的身世，想要玄相訣，為何不直接找他比試？憑你的功夫，打敗他不是易如反掌？”岳天卻道：“易如反掌？恐怕沒有那么容易。這玄相訣的功夫，你我可都知道，柳云飛能隱藏的這么深，他定然還有你我所不知的功夫防身。”鴇媽問道：“你是在暗示什么？”岳天笑道：“天下第一武林大會，能殺入四門陣法的人，都不是弱輩。他柳云飛若能一一晉級，不使出點真功夫，恐怕得不到他的冰冰。便是他真能到最后和師兄動手，哈哈，我倒想看看，這《玄相訣》上下兩卷，到底有何差距。更何況，當年師兄和你那阿龍哥，本就鬧的不歡。今日，正好讓他的兒子嘗一嘗被情所傷的痛苦。阿靈，我這么做，可都是為了你。”鴇媽不想岳天會念到此節，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脫口言道：“你真卑鄙。若你說你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我的話，那我告訴你，我和那柳正龍沒有關系，你休再胡言。如今你計謀已成，柳云飛已經中計，你可以走了。”岳天忽然抱住鴇媽腰肢，嘻道：“阿靈，你要我走，我怎么舍得，我的阿靈。”便要向鴇媽臉上吻去。鴇媽心中微微波動，繼而消失，兩掌斬下，擊開岳天手臂，言道：“你好自為之。這些毒辣的計謀，你休要使在愨兒身上。”便即打開。房門，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