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夜然一推開門，就看見蹲坐在門外的蘇曉影，頭埋在膝蓋，墨黑的頭發溫軟地垂在肩上，似乎是睡著了。

終究不忍心把她丟在這里，景夜然俯身抱起她，抱著她走進已經關上燈的休息室，小心地找開關，生怕懷里的人磕到桌子床腳。

啪一下燈開了。

卻發現懷里的人已經醒了，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空靈的瞳孔帶著濃濃的悲傷，白皙素凈的臉上還留有淚痕。

景夜然從未見過這么悲傷的蘇曉影，本來想發怒，話到了嘴邊卻變成的擔憂：“發生什么事了？”

語一出，懷里的人突然緊緊摟住自己的脖子，埋在他的肩膀，嗚咽地哭了起來，肩膀慢慢被濕冷的眼淚浸濕。

“然然，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女生沙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景夜然看著這樣的蘇曉影，心竟然也隨著她的哭聲隱隱作痛。

自嘲一笑，什么時候開始的，自己竟然能這么放縱一個人了。

任她叫自己“然然”，任她在自己衣服上擦眼淚，在她和別的男生摟摟抱抱之后，竟然還會為她心痛，那么輕易地就原諒了她，不想在乎任何原因，只想緊緊地像現在一樣擁她在懷里。

女生喃喃自語，不住地重復這一句，一會兒，哭聲漸小，呼吸平穩下來，蘇曉影沉沉地睡了。

景夜然小心翼翼地把懷里的人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安靜地注視著床上的人，卷翹纖長的睫毛還沾著眼淚，根根分明，似乎還沉浸在莫大的悲傷中，蝶翼般的睫毛還在輕輕顫動。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女生的臉。

這天只有兩節課，所以一下課，蘇曉影就立刻趕往醫院。

推開門，卻發現尹宴城的病床已經空了，白凈的床被整理的很整潔。撥他的手機也沒人接聽。

蘇曉影又滿懷擔憂地回到學校，走在美術系的路上。

“蘑菇頭！”

蘇曉影猛地一轉身，就看見尹宴城站在她身后。

深秋的陽光有些耀眼，青灰色的水泥路旁，樹葉也變黃了。

他的臉色看上去還是很差，眼底有明顯的青色陰影，依舊是那雙幽黑桀驁的眼眸，薄唇是一成不變的邪魅張狂的笑。曉影看著對自己笑的人，只覺得鼻子有點酸。

尹宴城那么年輕，為什么會這樣？愛她的人，她愛的人都要一一離她而去，爸爸媽媽也一樣，在現實面前，原來生命竟然會脆弱成這樣。現在，該是尹宴城了嗎？當她還沉溺在重逢的喜悅中的時候，他卻已經走在離去的路上了，身不由己的離開，永遠的離開。

男生慢慢向她走過來，曉影的眼淚忍不住簌簌下落，跑過去，撲進尹宴城的懷里。聲音哽咽，模糊不清，

“阿城。”

尹宴城伸手攬住她，嘴角的弧度拉了下來，薄唇抿起，“你知道了？”

“嗯，阿姨昨天來過了。”蘇曉影松開他，仰著頭問：“你好點了嗎？為什么出院了？”

男生眸子更愣冷了，緊盯著她，眼神喜怒難辨。

“阿城，嗚……”話還未出，嘴就被堵住，尹宴城抓住曉影的肩，強硬地吻上她的唇。

蘇曉影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慌亂地想掙脫。可是他卻像雕塑一般，任曉影怎么用力推，依然紋絲不動。

尹宴城含著女生小巧柔軟的雙唇，手上的力竟然不自覺越來越重。怎么樣都不行，怎么做她都不會是屬于自己的。

女生因疼痛身體輕顫了一下，尹宴城感覺嘴里有液體流進，冰冷的，咸澀的。她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兩人的嘴里。

終于放開了她。

蘇曉影紅紅的臉上布滿淚痕，明澈的雙眼也像泉眼般不斷涌出透明的液體。

蘇曉影雙唇都被他吻得有些發麻了，瞪著他的眼睛帶著滿滿的怒氣，剛要發作，卻看見眼前的尹宴城眉頭緊蹙，身體一軟，曉影趕緊扶住他，倒入自己懷中的男生呼吸紊亂急促，蘇曉影連眼淚都顧及不了，用力撐起他。

尹宴城順勢倒在她肩上，心臟的絞痛使他渾身虛乏。

一邊忍著心臟的疼痛，一邊竟然漫生出一股喜悅，剛才生氣到像一只渾身都豎毛的動物的人，這會兒小心地扶著他，不停地問：“阿城，你怎么樣了？要不要緊？”

聲音輕柔溫潤，如果，她擔憂焦慮的聲音不是因為他的病，那該多好啊。

“別動！”

蘇曉影果然不敢再動，也不說話了，只是努力地扶著他，盡量讓他的身體靠在自己身上。

一雙俊逸的眼睛正透過來往的人，盯著相擁的兩個人，目光幽寒冰冷，兩只拳頭攥的像鐵一樣冷硬。

終于，尹宴城的呼吸平穩了下來，兩個人心情也平靜下來了。

蘇曉影看著臉色蒼白的尹宴城，再也想不起剛才他強吻自己的事情，牽起他的手，“阿城，我陪你去醫院。”

男生反握住她的手，聲音淡淡的，“不用了，你陪我坐一會。”

說著，自顧自地拉著她走到美術系教學樓后面的亭子。

美術系后面的涼亭，周圍有些樹。夏天，有很多人來這里乘涼，可是秋冬季節，略顯陰冷，幾乎不會有人過來了。

蘇曉影和尹宴城坐在石凳上，冰冷的凳子，讓蘇曉影的心情也冰冰涼涼的。

尹宴城斜坐著，腦袋靠在曉影的肩膀上。高大修長的身子曲卷著，凌亂的頭發貼在曉影的臉上，竟然異常柔軟順滑。

良久，蘇曉影開口：“阿城，你很難受嗎？”

停了一會她又問：“一定很痛，對不對？”

依舊沒有回答，蘇曉影疑心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睡著了。

可是，卻聽見他清淡的聲音傳來：“不會。”

“怎么不會？你騙我。”蘇曉影眼眶里又噙滿了淚水。

“想起你的時候就不會疼了，”尹宴城開口，平靜冷漠，仿佛在講一個遙遠的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那個時候，我以為很快自己就會好了，然后回來找你，可是，沒想到卻是11年。”

尹宴城聲音依舊波瀾不驚，而蘇曉影卻疼痛入骨。

這一刻，多么希望有兩個人自己，可是怎么辦？她的心已經給了景夜然，阿城，要我怎么做，你才會快樂？我愿意陪你到你人生的最后，可是，這些夠嗎？是你希望的嗎？到底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不知又過了多久，平穩的呼吸傳來，尹宴城真的在她肩膀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