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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變故突生(四)

古家宗祠,也許從來沒這么熱鬧過吧。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即使呵斥阻止許多丫頭仆人的圍觀,依然有許多不怕死的下人撇下自己的活兒從各樹叢角落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又極度好奇地往祠堂方向注視,深怕一閃神便錯過了精彩。高低錯落的烏壓壓的腦袋間雜在樹叢草間,仿若一幅潑墨山水。

宗祠里,古大和穆小莫對著主位的古老爺和古二夫人跪伏著,看不清倆人的表情,只能從古大瑟瑟發(fā)抖的身影窺探到他心中的懼意。左側(cè)上位,古寧辛端坐椅上,目不斜視直盯著地上倆人,面色沉郁,眼眸深處重重疊疊,壓抑著一片洶涌暗流。

偌大的宗祠沉靜而凝重,古老爺和古寧辛一言不發(fā),聚攏而來的幾房夫人各懷心思,整個祠堂充塞著凝滯而微妙的的氣氛,就像臘月的凍冰結(jié)實而僵硬。時間仿佛靜止,直到古老爺開口方才使堅實的冰塊裂了一條縫。

“你們兩個,真丟得起古府的臉!說吧,到底怎么回事?!”古老爺?shù)穆曇舫练€(wěn)威嚴(yán),平緩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的情緒,卻自有泰山巍峨之勢,窒息得人喘不過氣。

“哎。爹,其實也沒什么事兒。不過就是玩了個女人……”古大不以為意地抬起頭,語氣輕佻流氣,有恃無恐。

也是自己嚇傻了,不過就是被人撞破好事難看些罷了,自己剛才居然亂了手腳,傳出去怎么做人?。一個來路不正的野女人,父親怎會為了外人為難自己的兒子?古大理清思路,極得意地?fù)哿藫垡陆?,眼光掠過左袖空空的袖口,眼神瞬間陰鷙。穆小莫,這次必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說,怎么回事?”古老爺眼神銳利地掃了古大一眼,轉(zhuǎn)頭對著眼前人細(xì)細(xì)打量,沉聲問道。

女人?更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女孩吧。瘦弱單薄,低著頭看不清容貌,想來肯定不是傾城大美人,居然是個禍水……

“不知老爺叫小莫說什么,小莫問心無愧?!毙∧逼鹕?,微低著頭,恭敬地回答。沒有人看到她的表情,看到的是她平穩(wěn)如斯,鎮(zhèn)定從容的姿態(tài)。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具小小的身子此刻正全身冒著冷汗,恐懼被她狠狠地攥在手心,卻還是從每個毛孔逃逸出來,化作細(xì)密的汗珠,滲滿額頭和后背。

一滴汗珠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終于從小莫微垂的額頭迅速墜下,倏忽一閃,無聲無息地沒影兒了。本是極其微小的漣漪,全祠堂聚精會神的眾人都不曾留意,可是那一瞬間的隱沒竟被古寧辛的眼光余角捕捉到,這一語不發(fā),狀似品茗的男人微不可見地瞇了下眼。

“還能說什么,就是說我倆的好事唄。都上了我的床了,你還能問心無愧,穆小莫,我該說你淫蕩呢還是說你坦蕩???!……”古寧欽自顧自地站起來對著穆小莫傾身探去,一臉輕蔑鄙夷,用不大不小剛好夠全屋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緩緩開口“就你這姿色,若不是你勾/引在先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偌大的祠堂一片抽氣聲,除了古老爺與古寧辛神色如常,其他人莫不是驚訝鄙夷憎惡的神色,如果眼光能殺人,這一刻,穆小莫已被眾人千刀萬剮,死無全尸了。

有什么好鄙夷憎惡.哪個深門宅院里沒有些齷齪事兒?九夫人和古寧欽,十三夫人和古寧欽,大少奶奶和家奴曲義………那些丑陋而心照不宣的秘密無不昭示著古家這趟深水的渾濁骯臟。

可是許多人就是那么奇怪,只要自己沒有出事,都覺得自己的清白甚于別人??粗怯袀L(fēng)化的可恥敗類,心中的道德感、正義感瞬間呈滿格狀態(tài),從心理上驕傲蔑視著,各個臉上義憤填膺,似寫著“此等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一般,一臉的正義肅穆。可是誰又知道這些道貌岸然、美艷嬌羞的皮相之下是怎樣骯臟的靈魂?!?

她先勾/引老大?不太可能吧?不過無所謂真假,她早就該死。

她的出現(xiàn)搶了所有人的光芒,一個女人憑什么那么能干?縮減月銀,收管賬務(wù),按比例收支核算業(yè)務(wù)、奴仆的考核分配……事無巨細(xì),但凡有油水可劃的地方她都橫插一腳,全沒給大伙一點活路。我們過得不好,也不會讓你在老二身邊越過越好。那些雖是老二的手段,可是許多都有她的建議,老二也是自從她來了以后才越發(fā)果決狠戾,這個該死的女人!老二本來愛死不活,這兩年居然被她照顧得大好,追根究底,這帳都是算她頭上,沒有她,就沒有現(xiàn)在不好的一切!絕不能,絕不能讓她翻本,坐上二少夫人的位置!……

感受到那些飛來的眼刀,小莫嗤笑,來異世3年了,自己居然還是逃不過當(dāng)犧牲品的命運。無論怎樣輪回轉(zhuǎn)世,死都是必然的結(jié)果?這些人恨不得將自己除之而后快吧,古二老讓自己當(dāng)炮灰,現(xiàn)在終于要灰飛煙滅了…不知道這次掛了還能不能幸運地再轉(zhuǎn)生一次…這一刻,小莫居然神游了,腦海中響起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jīng)順便保證了它的結(jié)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這樣想過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這段話太經(jīng)典也太出名了,當(dāng)年讀時自己還不過十二三歲,就是現(xiàn)在這般大,并不懂得生之艱難,死之沉重,只是每每讀來都恍惚能看到那個輪椅上的年輕男人在對著命運掙扎反抗無果之后,最終回歸寧靜而平和的姿態(tài),坦然平靜,無懼生死。

這樣的安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的,當(dāng)年的自己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何曾真正理解命運的無常,造化的弄人?只是隱約感受到里面靜謐的禪意和安寧的傷感,間或細(xì)細(xì)咀嚼,悲憫傷感。

如今兩世為人,宿命般的數(shù)次親臨死亡,方才有些理解他的淡然與坦誠。確實,生與死這樣闊達(dá)的命題何必焦慮,何必恐懼?死,也許并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該來的終會來的,可是,總有一些東西,比生命更寶貴,比命運更無常。

小莫抬起頭,恍若未受到任何影響,目光悠然,一片清明“確實。我與大少爺確實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沒什么好解釋的。只不過,所謂的勾/引……”小莫嘴角一勾,“大少爺不是說了么?我給他提鞋都不配,怎么隨便一勾/引就成了?”不怕死是一回事,白死是另一回事。沒有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會寂寞的……小莫心壞的想,初時壓抑的恐懼已然消逝,小小的人又恢復(fù)到一貫伶牙俐齒的刁鉆模樣。

不遠(yuǎn)處,古寧辛停住啜飲,目光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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