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掐手指一算，快要到圣誕節了的好像。往年的這個時候我總是最最沒興趣的時候，因為我覺得放著好好的元旦，春節什么的不好好過，反而重視外來的節日，有點覺得不可思議。而張小也和格子很興奮，早早地就準備平安夜的一些事宜，什么圣誕樹，糖果，蘋果。而每每這個夜晚，我都吃著蘋果，看著他們在一起瘋，直到我終于抵擋不住瞌睡蟲的誘惑而昏昏大睡。一覺醒來，周圍全是混亂的一片，格子和張小也一個沙發上，一個沙發下，留著口水地睡著。而打開臥室的門，一定是李易那個家伙在昏昏大睡。孫寒誠只和我們過過一個平安夜，而那天早上，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睡的人。其實除了我們幾個外，還有幾個同班的同學在一起過平安夜，所以當大家都昏昏沉睡的時候，孫寒誠自己一個人呆在陽臺。而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星星還是亮的。我壓制著自己內心的那一點點激動，那一點點期待，希望他能夠注意到我。或許是他想什么想得出神，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就在他的身后。我陪他就這么呆了半個小時，然后輕手輕腳地走了回去。如果當時我主動一點，會不會情況就會改變？！我和孫寒誠在一起，張小也也就放棄了我，或者孫寒誠拒絕我，從而讓張小也也打消念頭？！我站在孫寒誠的身后的時候，有過那種突然沖上去摟住他的腰的沖動，那是我第一次，對異性，有那種沖動。如果能重來，我想賭一把。

我敲打著門，直到失去力氣，癱在地上一絲不動著。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呢？誰生誰死？還是兩敗俱傷。我寧愿他們兩敗俱傷總比好過有誰死亡。

門外忽然有撬鎖的聲音。“樂樂！樂樂！”這是……張小也的聲音。門忽然被打開，沖進來的是消瘦的張小也，他沖過來將我摟在懷里，看見我身上的血跡，然后狠狠地抱緊了我。“樂樂！有我呢！你不要怕！衛海那個該殺的不會再傷害你了！不會再了！”不會再了？！“樂樂，我幫格子報仇了，還有耗子，還有……你。”報仇了？！“怎么報仇了？”我面無表情地問著。“那個人活不了！燒死他TMD！”“燒死？！”我推開他。張小也兩眼憤怒。“是的！是我親眼看見他逃走的那輛車被火燒了！”然后張小也放松了眼神，抓住我的雙肩。“燒……死……了……”我喃喃自語著。

我推開他，徑直走出門外。“樂樂你去哪？外面危險！”張小也拉著我的手。我在外面看見了被兩個人指著槍的李力，他兩眼含著淚水。“丁小樂！原來……我總算明白了！cao！小海真的不值！為了你這個女人！他一直都知道事情的一切還陪著你演完這場其實他百分之百勝利的游戲！可是陪到最后，讓自己犧牲，讓你贏！現在，賠上自己的性命！都陪給了你！”我眼淚婆娑地聽著他講完這一切，然后掙脫張小也的手直奔出去，只剩張小也的呼喊聲。

陪著剛才的記憶跑出去，覺得衛海正在拉著我的手一樣，帶著我，帶著那些冷酷的表情，帶著那些炙熱的心，帶著只屬于我們的那些以為對方不屬于自己的心情，帶著那些不顧一切的向往，逃出這里，逃出我們的束縛。

我跑出酒吧，門口空無一人，空空曠曠。“衛海！衛海！你給我出來啊衛海！”我四處呼喊著，四處嘶吼著。卻都沒有人回應。“你回答我啊！我不再騙你了！我不再和你有距離了！你回來啊你！”除了我的聲音在四周回蕩著，沒有一絲的回應。衛海！是你讓我不要再找你，而你卻又再關注著我，我習慣于你的忽遠忽近，我習慣你的不冷不熱，又冷又熱，我愛你的不想表達，我愛你的不善言辭，我愛你的……所有……

我沒有忘記我們初次見面時你那深邃的眼神，我沒有忘記你彈吉他時的淚光，我沒有忘記你為了我進看守所，我也沒有忘記我們一起被綁架，我也沒有忘記那個星星很多的夜空，也沒有忘記你的溫度，更沒有忘記因為金從而吃醋地發怒，更沒有忘記，之后的所有所有。我懷疑過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愛上你，我以為這是在演戲，我以為這是在開玩笑，可是當我終于嘗到愛情滋味的時候，我發現，我真的就那么愛上你了。我們不倉促，因為我們好像認識了好多年，更像是了解了彼此很久，親比親人，高于朋友的那種微妙細菌在我們之間早已經分裂，現在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了。

前面渺小的人群竄動，有一絲火光。衛海！是衛海！我移動著早已軟掉的雙腿，拼命地向著前方跑去。而這時，張小也從后面抱著我，我的一滴淚滴到了他的手上。“樂樂，不要去。”他聲音哽咽。“不行，我要去找衛海！”“他已經死了！死了！”“不！沒死！就算死了我也要見到尸體！”我掙開張小也的懷抱。“那你想想你的父母！”張小也嘶吼著。我停下了腳步，悲傷地回著頭，然后撲通地跪在張小也的面前。“我求你！幫我照顧我的父母！求你了！如果衛海沒死，我會帶著衛海一起孝順我的父母，就算他要坐牢，不管是多少年，我等。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慢慢站起身子，然后不顧一切地向火光的方向跑去。

火光漸漸近了，火光附近的人都在混戰著，我分不清哪些是張小也的，哪些是衛海的。火光的旁邊，有個燒黑的汽車牌，我清楚地記得，那個號碼，就是衛海的那個號碼。我撿起那個車牌，然后放在胸口，望著火光歇斯底里地嘶吼起來。

………………………………

事情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可是那晚的一切還歷歷在目，驚心動魄。當我看見火熄滅之后，有一具發黑，燒焦的尸體的時候，我差一點就昏了過去。我強忍著淚水，奮不顧身地奔向尸體，火熱的溫度把我的手燙得通紅通紅。這是多么疼，多么疼的火！衛海，你疼嗎？我到底要怎么做呢？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是媽媽，她進來端了一碗粥給我，我轉動輪椅，朝著媽媽的方向走去。我的雙腿，在那場火災中也被燒到，可是那一刻我沒有閃躲，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和衛海一樣去另一個世界，永遠在一起。當我醒來的時候，看見媽媽流淚的樣子，蒼老而又美麗，我一瞬間就歇斯底里地抱緊媽媽，媽媽也抱緊我。媽媽說，腿沒了就沒了，如果心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我看著在一旁玩耍的爸爸，我明白了，什么是情，什么是愛，什么是家人。我在醫院的那幾天不是沒想過自殺，我想就這么一了百了，可是每每看見媽媽的背影，我總是將對她的所有的假性的憎恨忘得一干二凈，選擇要愛她一輩子，下輩子，永遠。

我一直對自己的腿還是有信心的，我真的覺得會有哪一天，我會站起來，推著爸爸，挽著媽媽的手，去美國找哥哥和未來的嫂子。

我一直不想回憶那晚，還有那些人。

丹丹在那晚差點被張小也殺死，但是沒有。因為他覺得，他讓我失去了衛海，不能再讓我失去丹丹，就算她曾經背叛過我，那也得我來處置。后來衛海酒吧在第二天就被封掉了，滿滿地都是警車，但是誰都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些什么，是些什么人，因為什么事，因為什么人而釀成了這些慘禍的。只有一個是大家廣為流傳的，那就是張小也殺死了很多人。

出了這些事之后，丹丹離開了這里，帶著他的弟弟，那個長相斯文的孩子，見到生人就會臉紅的小子。丹丹走之前有來找過我。她以為我不會再見他了，可是我知道，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還能怎樣呢。她一直跟我說對不起，一直流眼淚，一直跪在我的面前，她的弟弟見此也撲通地跪在我面前，然后不時地幫丹丹擦著眼淚，自己的淚水也不停地流著。我側臉對著她，沒有歇斯底里地哭泣，只有兩行清淚。丹丹說其實她不是故意敗壞我的名聲的，是因為他見衛海不是什么好人，以為這么說就會打消衛海對我的念頭，可沒想到弄巧成拙。她說她也只是機緣才遇見衛海，才知道格子，張小也，和衛海，和我之間的糾纏，憑著在醫院時候知道的一些事情，和衛海做了交易。

送走丹丹的時候我確實是有點舍不得，我跟她說，要好好的，忘了以前的事，勇敢往前走，如果你不能掌握你自己的未來，或者你已經對未來失去了信心，但是，你的弟弟會有你好很多的生活，在未來。丹丹抽泣著，然后抱著我，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親愛的，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李力來看過我幾次，每次我們之間都是一些很寒暄的話，可能我們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和無奈。之前他一直說，小海不在了，他可以照顧我的，可以保護我的。但是我只是莞爾一笑，說他是個傻孩子。他說自己雖然比我小一點，但是能保護得了我。我說你怎么也喜歡姐弟戀的啊！姐姐我可是很保守的！保守！每次我提到這個詞語我總是覺得那么地傷感。是的啊，我該看開了不是么？可是眼前的李力的一舉一動都會讓我想起衛海，想起那個讓我奮不顧身的人，我愛的人。李力說會照顧我一輩子，而我，拒絕了。

我讓不要常來我家，被別人看著不好。可是他說他不在乎，他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后來在我百般阻撓的情況下，他終于減少了來的次數。至于后來，他交了一個女朋友，一個性格開朗，總是欺負他的女朋友，他們天天吵架，天天打斗，可總是那個女的贏。我心想，終于找到了個人能制服李力了，衛海在天之靈也會保佑李力一輩子幸福的，這個沒有心機單純得不得了的小孩子。我和他們兩見面的時候，他們兩一個勁兒地喊我嫂子嫂子，喊得我面紅耳赤。我沒有一絲傷感，反而覺得，這都是托了你衛海的福，讓我有這么個弟弟，這么個幸福而又安逸的生活。

金從據說追隨丹丹去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我覺得他們就算做不成情人，做個多年的鄰居，偶爾蹭飯，偶爾打牌喝咖啡，也是種美妙的生活。那個申又又后來當了護士長，一天到晚指揮者別人做東做西的，雖然后來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好再大家都有個很好的結局。

我最不想說的，最覺得愧疚和親的人，張小也，在那件事情之后，被警方逮捕。本來以為會判死罪，至少無期徒刑。可是就在關鍵的時候，耗子出面自首，把所有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張小也盡管否認耗子的話，但是警方看的是證據，耗子知道所有一切的過程，從頭到尾的參與者與主謀，包括目睹衛海的死亡。而張小也只是那天晚上接到消息來幫我們罷了。雖然殺了那些人的真兇是張小也，但是耗子頂替了一切。

耗子判決那天的唯一愿望就是能到格子的墳前看一看，但是由于很多原因，沒有成功，我讓媽媽拍了DV帶給了耗子。耗子邊看著DV邊流淚，嘴里念著，格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對的，我不知道到了那邊你會不會理我，會不會……

耗子行刑的那天烏云密布，下午兩點的時候，窗外突然下起了雨，在我的心底，一聲沉重的聲音，像槍聲一樣回蕩著。我忽然想起格子生前的一句話，丁小樂！你有我可憐啊你！是的，格子，我是比你幸福多了，我卻看不到幸福，因為我被幸福蒙蔽掉了，以為周圍的全部都是瘴氣了。

張小也被判了3年。孩子還是由張小也的父母撫養。其實張小也早就知道孩子的身世，但是那個孩子不僅僅是格子，而且還是他和格子的在一起的證明，那一張證明親子關系的廢紙又有什么用呢。我和張小也都選擇沉默，覺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剩下的就是我們都各自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不管在外面還是在監獄，是幸福還是悲傷，自己的人生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人就這一輩子，還是好好地活著吧。

我覺得日子就這么平靜下來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過年的時候，年前媽媽說要把家里都打掃一下。我想幫忙，但是自己的腿還只能走幾步就會不穩。看著媽媽一個人忙碌著，我忽然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多幸福地被媽媽寵著。外面雪花在飄著，不知道為什么今年各家各戶都很熱鬧，好久沒有這么濃的年味了。

丹丹前幾天給我寄來了她弟弟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還有她找到了一個老外，兩個人在陽光下開心地笑著，很是燦爛，身后是已經有些長大的弟弟，三個人，一排排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李力和他女朋友之前去了美國，說是過年的時候回來陪我過年，我呵呵大笑，說，有心就好，還是好好陪陪老婆吧。他一臉幸福地在電腦那邊笑著。據說金從也開始了新的生活。果然，大家都有了各自美好的生活。

張小也我并沒有去看過他，只是偶爾會讓媽媽帶信過去，而他一封信都沒有回。只是聽媽媽說，起初他會很仔細看，然后痛哭流涕。后來慢慢地，他不哭了，還會笑，還會捎句話給我，類似注意身體之類的。他說他覺得在監獄里的這些日子看開了不少，成長了不少，等出去了，一定要重新開始，創造自己的生活，為了家人，為了自己，過新的生活。

雪漸漸停了，我拿出藏在床底的那封信，那封格子最后給我的私密的信。在那個格子的最后一封信的里層，夾著一張小紙。

樂樂：

我活得太累了，太累了。只有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是前所未有的快樂過。

現在與其說是恨你，愛你，還不如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早已經合二為一了不是嗎？所以自己對自己會怎么樣呢？有的時候會很愛自己，有的時候會自殘，所以一句兩句是說不清的。呵呵。我的文筆不好，你總是嘲笑我。

呵呵。在最后的時刻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你還記得我們有一次快過年的時候，我們兩跑去很遠的地方去看明星的簽唱會，差點被換人拐走嗎？是你為了維護我，跟他們拼命的，然后我有機會從逃走，而你自己卻深陷危險。那一刻我決定了，如果你能逃過這次，我以后一定好好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不讓你保護我。果然你跌跌撞撞跑到了我的面前，然后拉著我就跑，一直跑，一直跑……你說，是一個帶著口罩的男的救了你，但是沒看見臉，只知道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后來我就一直幫你物色著眼睛好看的男生。呵呵。你還記得嗎？

我現在才覺得，原來活著的樣子，是坦然地過一輩子。你說呢？

樂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孩子不是張小也的。所以你要幫我。其實我在知道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是別傷害他，一定不要傷害他。

樂樂……我想這么再叫你一次……

這輩子也沒機會了……

我不管了，我不管后果是什么，我不管我的選擇會是什么……

死，我不怕死。其實除了你，在這個世界上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能支持我活下來。面對張小也的不愛，張小也父母的咄咄逼人，死守秘密的恐懼，以及這個世界給我的傷害。所以，我累了，不想了。

這是我最后的愿望。幫幫我。找到孩子的爸爸，要不然我太對不起張小也了……

在Quttiy，找叫耗子的，他會告訴你怎么辦，怎么能幫我，能幫張小也……

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之前的刻薄……

我現在覺得自己有點語無倫次了，因為這最后一封信…..我還能再說些什么？

樂樂，原來幸福這事，讓人煩心一輩子…..

我多么想回到從前…..

樂樂，不說了，再見……

不，不再見。

愛你的格子。

我每次讀這封信的時候都會淚流滿面，可是現在我不會了，因為我覺得時間改變了很多東西。感情，理智，自信，坦然……一切情感的東西都逃不了時間的磋磨。是吧？格子。

“樂樂，你爸爸睡了，我推著你去外面轉轉吧。”媽媽摸了摸我的頭。我才回過神來。“好啊。”

外面紅彤彤的，很喜氣。我變得不恐懼紅色了，反而覺得很熟悉的安全感。天空中零星地飄著雪花，漂亮極了。一片落在我的臉上，涼涼的，很舒服。

我很懷念小的時候的時光，媽媽總會帶著我逛超市，買年貨，看著人群涌動。“樂樂，你一個人在這兒沒事吧。我去超市10分鐘就來。有事打我手機。”“恩。我沒事。”

媽媽幫我弄好輪椅，然后提著包進了超市。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周圍就像是一個冰的世界，冰地城堡，周圍人群仿佛就那么停止一樣，時間就像是定格在這一刻一樣唯美。我閉上眼睛，深呼吸著這冰涼的空氣，很好聞的味道。我慢慢睜開眼，陽光很溫暖，放眼望去，到處都閃著光，人的臉上，都閃著光。一個身影那么的熟悉和清晰而又模糊。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像是黑夜里的那束指引我前進的亮光。一身軍綠色的風衣，臉上掛著好久不見的笑容，那種桀驁不馴的表情，裝作冷酷，卻被那雙深邃的眼睛出賣了。是你嗎？衛海？是你嗎？

我如此平靜地看著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就像是一個世紀那么長，我們四眼對視，我的眼里淚已經滿滿的。有點滄桑的樣子，臉上還有點傷疤，卻還是那么帥氣的，衛海，像極了一個王子一樣朝我微笑。他用手捂住臉，冷得哈了口氣，只露出深邃的眼睛。那眼神，像那年那個給我安全一樣的深邃和迷人，以至于我后來深深迷戀，直到現在還是深深地愛著，奮不顧身地愛著。

我們的故事不會結束，我們的愛不會結束，從很久以前的那刻起，我們，注定要在一起了。我是說真的。說真的。

我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擁抱包圍著我，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方式，我慢慢抱緊他，然后笑了。衛海，如果能重來，再愛我好嗎？就從那年，你解救我，我吸引你，你愛上我，我喜歡你的那個懵懂歲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