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的飯點兒，粵漢碼頭附近的一家烤魚店里，食客如云，桌上熱汽騰騰。

黃偉男和姚心怡走了進去，正好有張剛空出來的桌子。兩人搶著坐定，服務員拿著菜單來了，笑著問：“你們好。你們誰來點菜？”

黃偉男接過菜單，裝模作樣地翻了一下，把菜單交給姚心怡，請她點菜。

“我不會點菜，還是你來吧。”姚心怡把菜單還給黃偉男。

“烤魚有沒有小份的？”黃偉男把菜單放在桌邊，胳膊沒在意，菜單掉在了地上。

服務員彎腰撿起菜單，告訴他：“有。”

“小份的多少錢？中份的多少錢？大份的多少錢？”三個“錢”字，黃偉男吐出很重的音，似乎他與之有仇。

“小份38元，中份48元，大份58元。先生，你要的是什么？”服務員彬彬有禮地問。

“小份，加上兩碗米飯。”黃偉男豎起了小指頭。

“別的菜呢？”服務員接著問道。

“不要，統統不要了。浪費如同犯罪，明白不？”黃偉男同服務員論起了理。

“好咧。小份烤魚一份，米飯兩碗。酒水呢？”服務員兼負推銷的重任，不得不開這個口。

“酒不要，只要兩杯白開水，明白不？”黃偉男稍稍惱火了。

服務員趕緊走開。

在等待烤魚和米飯的過程中，姚心怡和黃偉男分別上了一次衛生間。她離座時，把自己的包包放在座位上，請他代為照看。等到他離座時，竟然把自己的包包隨身帶走。如此不信任，讓她的臉色霎時很難看，他在心里偷著樂。

過了一刻鐘，服務員把米飯和烤魚端上了桌。

黃偉男沒同姚心怡客氣，端起一碗米飯，拿起筷子，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如同剛剛走出牢房、餓到了極點的囚犯。

姚心怡沒動筷子，只是專注看著黃偉男大飽口福，如同發現了傳說中的饕餮。

很快，黃偉男把一碗飯和半條烤魚給消滅掉了，招手喊來服務員，指著面前的空碗說：“再來一碗！”

等到第二碗米飯送到面前，黃偉男這才注意到姚心怡還沒吃上一口飯菜呢。

“你，快吃吧。”他把烤魚盆子朝她面前推了推。

姚心怡才動筷子，還沒搛起一塊魚肉，黃偉男再次狼吞虎咽，風卷殘云。

沒幾分鐘，黃偉男吃完米飯，消滅掉了不少魚肉，這才放下筷子，沒拿餐巾紙，而是用手背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巴，說：“我吃飯就喜歡吃得碗打碟子飛。”

姚心怡定定地望著他，面前還有大半碗飯沒動呢。

“加兩個菜。偉男，你再吃一碗米飯吧。“她喊來服務員，打開菜單，認真地看起來。

“舌尖上的浪費，可恥；舌尖上的節儉，光榮。我看，菜，不用加了；飯，不用添了。你快把飯吃完，咱們轍吧。”黃偉男伸出手，一把搶過菜單，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吐了吐舌頭，目光迷離，不知道該聽誰的。

突然，黃偉男抬手，“叭”地一拍桌子，拍死了一只蒼蠅，把服務員給嚇跑了。

他用兩根手指頭夾起蒼蠅的尸體，放在眼皮底下細細觀賞，如同凝眸世界名畫《蒙娜麗莎》。

姚心怡再也吃下去了，碗里還有半碗飯。她的食欲被突如其來的蒼蠅的尸體攪得飛流直下。

“心怡，你吃飽了嗎？”黃偉男繼續觀賞著蒼蠅的尸體。

“飽了。”姚心怡平靜地說。

黃偉男這才意猶未盡地把蒼蠅的尸體丟進桌旁的垃圾筒里，用餐巾紙擦了擦手指頭，喊來服務員。

“買單！”黃偉男高喊道。

“先生，小份烤魚38元，米飯3元，消毒餐具2元，餐巾紙1元，合計44元。”服務員一口報出了明細賬。

“心怡，咱們AA制吧。二一添作五，我22元，你22元。”說完，黃偉男從錢包里取出一張50元鈔，交給服務員，要求其找零28元。

“先生，你一個人先買單，然后讓這位美女給你錢吧。”服務員接過50元鈔，建議道。

“不行！既然是AA制，就得分兩次買單。你快去收銀臺吧。”黃偉男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

“沒多少錢，還是我一個人來買單吧。”姚心怡從錢包里取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服務員的手里。

服務員一只手里拿著50元鈔，另一只手里捏著百元大紗，像風箱里的老鼠一樣進退兩難。

“聽我的話，沒錯！你再這樣愣在這兒，我和對面的美女馬上要錢要回來，抬腿走人！”黃偉男把手舉起來，又要拍桌子。

服務員一看這架勢，趕緊跑了，腳步比上山的兔子還快。

很快，服務員送來了零錢。姚心怡接過后，沒數一下，直接放進了錢包。黃偉把28元零錢連數了兩遍。

“心怡，我們回去吧。”他把零錢裝入錢包，站起了身。

“好的。”姚心怡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離桌而去。

“先生、美女，慢走、好走啊，常來常往啊。”服務員沖著黃偉男和姚心怡的背影說。

“見過摳門的，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摳門的大男人……丟天下男人的臉啊，我呸，我呸。”見他倆走到門外了，服務員忍不住低聲嘟囔一句。

來到行人如織的大街上，黃偉男再次冷落姚心怡，開始打望美女。

“偉男，你真的是星探嗎？”姚心怡好奇地問。

“你看我像星探嗎？”說完，黃偉男吹起了口哨。

“我看不出來。”姚心怡搖了搖頭。

“我在大街上見到美女，掃一眼她走路的姿勢，就能知道她的三圍和婚否；目測一下她的大腿，就能知道她的身高和年齡；聽一聽她的聲音，就能知道她的反應和靈敏程度……不過，我不是星探。我想當星探，也能當星探，可惜沒有老板愿意雇傭我。我這叫世有千里馬，而伯樂不常有，遺憾啊遺憾。”說到這兒，他抬頭作仰天長嘆狀。

這時，黃偉男的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他打開一看，是華麗麗發來的：“呵呵，江灘相親還順利吧？”

“順利。一會兒面聊吧，你在哪兒？”黃偉男飛快地回了條短信。

“老地方見。”華麗麗的短信又來了。

不遠處是公交站臺，黃偉男拔腿朝前跑去，說：“心怡，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一路走好啊。不對，是一路好走，一路順風，一路平安！”她向他招了招手。

“偉男這個人呀，真逗！”見黃偉男擠上了公交車，姚心怡自言自語道，露出了一臉燦爛的笑容。隨后，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了車。

公交車上，人多擁擠，沒黃偉男的座位。他只坐了一站，就跳下車，打車來到江城大學附近的老地方茶館。

華麗麗坐在一個角落處，已恭候多時了。桌上放著一碟碟開心果、瓜子、梅子、葡萄干和九制陳皮，還有一壺茶和兩只茶杯，其中一只是空的。

“啊，你的臉上怎么有兩三處青腫的地方？”華麗麗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話里透出吃驚和心疼的意味。

“沒關系，我這是演戲的需要，且聽我細細道來。”黃偉男坐定后，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兩口，潤潤喉嚨，開始回顧講述相親的前后經過。

1、當著姚心怡的面，大把大把地掉頭發。你別吃驚，我的頭發完好無損，我戴的是假發，事先用指甲剪剪斷了不少根。你問我假發在哪兒？被我扔進公交車上的垃圾筒里了。

2、西裝上最重要的那顆鈕扣真不爭氣，竟然掉了。這是我用藏在口袋里的小剪刀偷偷剪的。

3、故意挽起兩只袖子，扮成是愣頭青，痛罵西裝是山寨版。

4、模仿親愛的濟公走路，尖著嗓子唱“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這首很搞笑的歌。

5、像貪官那樣貪婪地打望美女，被別人誤認為是色狼，挨了揍，鼻有點兒青、臉有點兒腫就是最好的證明啊。

6、謊稱自己是星探，最后又抱怨沒有伯樂看中自己。

7、去衛生間時，自己幫她照看包包，卻不讓她幫自己看包包。

8、兩人吃小份的烤魚，也要實行AA制，人均22元。

9、在飯桌上拍死一只蒼蠅，卻拿起來，像戰利品一樣欣賞。

10、當著她的面，擠上一輛公交車，只坐了一站路，下來打車見你。

黃偉男圍繞以上10個要點，向華麗麗細細描述時，她一次次笑得直喊肚子疼，害得他只得停下來，等待她慢慢恢復平靜。

當黃偉男談到自己一個人吃掉兩碗米飯和五分之四多一點的烤魚、姚心怡只吃半碗米飯和幾塊魚肉時，華麗麗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你這頓飯，吃得賊劃算呀。”

“當然，虧本的買賣，打死我也不會去做。”黃偉男豎起兩根手指，呈現一個V字造型。

“偉男，你在我的面前，怎么從來不這樣啊？”華麗麗頗為好奇。

“同一個男人，兩副不同的面孔。我只能那樣啦。”黃偉男突然冒出一句港腔。

“我看你呀，挺適合去當影帝。”華麗麗一本正經地說。

“我那是本色出演，江灘相親路給姚心怡帶來的只能是痛苦的記憶。”黃偉男的臉上寫著“得意”二字。

“你哪是本色出演啊，分明是超級作秀。”華麗麗嗔怪道。

“對對對，我正是超級作秀，讓她嘔吐、嘔吐，不知情歸何處。”黃偉男連連點頭。

“偉男，我知道你相親時這樣做，做得很出格，目的是給姚心怡留下一個壞印象，讓她知難而退。”華麗麗給他的杯子續了茶，說出自己的見解。

“知我者，華麗麗也。”黃偉男喝了一口茶，吐出這么一句話。

“但是，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我的心里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華麗麗的臉上晴轉多云了。

“你呀你，同只會憂天的杞人差不多。我建議你晚上睡覺應該換一只高高大大的枕頭。”說到這兒，黃偉男拉住華麗麗的手。

“這是公共場所。”她低聲提醒道。

黃偉男只得縮回了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坐好，如同置身于嚴肅認真的課堂上。

手機響了，顯示是老爸打來的。黃偉男趕緊接聽，黃大鳴先是哈哈大笑，然后說：“偉男，你真行！姚心怡對你很滿意，她爸剛給我打過電話，說他女兒說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同你生活一起，永遠也不會變老……聰明的腦袋不長毛，你掉些頭發，沒關系，這是高智商的表現……你喜歡星探這個職業，喜歡滿大街看美女，說明你很懂得審美……你點一份菜，而且實行AA制，你擠公交車回去，說明你特別會過日子……你連烤魚店里的那只蒼蠅都不放過，說明是一個特別講究干凈的男人。姚心怡還說，‘你不把那只蒼蠅拍死，它就會飛到我的碗里，這完全能夠說明你很懂得憐香惜玉’……偉男，你看看，你的優點是滿把抓。姚心怡他爸見女兒挺喜歡你，要我盡快讓你們倆訂婚，等你一畢業就把婚給結了。姚總發話了，‘肯為心怡打蒼蠅的的男人，很靠譜，要嫁就應該嫁給這樣的好男人’……偉男呀，你小子，好福氣啊，連我都跟著嫉妒你了。”

這樣的反饋信息，大大出乎了黃偉男的意料。

“暈倒啊暈倒，我這不是弄巧成拙嗎？”掛斷電話，黃偉男真的歪倒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