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泗鳳之三
- 回眸一笑百媚生
- 海安安
- 2438字
- 2013-05-01 12:36:13
醒來見自己是躺在床上的。我起身打算梳洗一番,卻見竹旭坐在桌前看著我,我努力擠出個笑臉來,說聲‘早’,竹旭淡淡點了一下頭,便走到床邊扯出一條白色絲帕,再走到桌前拿起我昨夜剪紅燭的剪刀,突然就劃破了自己的手臂,我驚呼一聲,迅疾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又微涼,‘你要是不愿娶我,我去和爹爹說便是,你何必傷害自己呢?’我說著,心酸至極,眼淚也快要流出來,我又忍了忍將眼淚逼回去,拿起另一只手上的絲帕來為他擦血,擦著擦著,心里又難受起來,我竟有這么不堪么,換得竹旭做出這般傷害自己的行為也不愿娶我。竹旭突然輕笑一聲,拉起我的手又放下,將血滴在絲帕上,又說,‘我未曾傷害自己?!疑跏遣唤猓淮舸艨粗棺?,他又將染血的絲帕放回床上,才推開門叫了幾個丫鬟進來,我看著竟連昨夜的歡喜婆婆也來了,那兩個歡喜婆婆進了屋便直奔窗邊,取了那條竹旭剛剛鋪上的絲帕,小心翼翼放入托盤里,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曖昧神色出門去了。后來的幾天,爹爹便把傳家寶贈給竹旭入藥了。竹旭天天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褚秀,就連夜里,待丫鬟退下了,他便從窗戶跳出去找他的褚秀了,直到天快要亮才回來。這些夜里,竹旭若還不走,我便躺在床上裝睡,然后悄悄透過紗帳看著竹旭在燭火明滅里時而低頭看書,時而書寫,待他走了,我便再也睡不著了。有時我會起床看他看的書,或者暗自學著他寫字,又或者學著他的樣子走路,有時又想著竹旭去找褚秀做些什么,于是把我自己當成褚秀,想象著與竹旭怎么對話,怎么相處,直到困了累了便再去睡覺。這樣又過了幾個月,一日我在涼亭歇涼,江月托著一個瓷瓶恭恭敬敬向我行了禮便要去褚秀那里,我一時好奇,便將那瓷瓶拿來,打開來看,里面有些白色粉末,才想到這怕是那傳家寶罷,于是用手指伸進瓶里攢了一點放在嘴里嘗一嘗,那味道真是難吃,不咸不淡,不酸不辣,不苦不甜,就像吃著了灰一樣,我一想,這么難吃還要用黃酒送服,這滋味怕是不好。使走了江月,我想著,褚秀有孕在身,依規矩我是不能去看她的,這藥不好吃,還是叫翠果送些蜜餞給她,吃過藥吃些蜜餞也許好一些。當晚翠果去了好久不來,子時已過,連竹旭也還沒回來,第二天,我才知道,褚秀竟然死了,難產死了,連孩子也沒給竹旭留下。我甚是吃驚,不是昨天還好好的么,怎么一夜就會死呢?于是我不顧下人的阻攔,一口氣跑到東廂。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竹旭,他抱著渾身是血的褚秀頹坐在床邊,像是一夜蒼老,他面如死灰,沒有了生氣,眼睛里布滿血絲,呆呆的為褚秀拂拂頭發,修長蒼白的手一點一點撫摸著褚秀,從額頭到眉,從鼻子到唇……像是撫摸著極盡寵愛的瓷娃娃,深切的熱望和不舍糾纏著他,他沙啞著聲音一聲一聲喚著褚秀的名,整個人似乎在顫抖,隨后,一滴一滴的淚從他的面上流淌下來。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直到天色暗下去。第二天竹旭不見了,我心下戚戚然,竹旭竟然為了死去的褚秀不要我了,可是又想,也許竹旭是太傷心了,他愛的人離開了他,一想到以后他愛的這個人他再也看不見了,再也不能和他說話了,他該有多難過,又該有多寂寞呢?我又怎么忍心看著竹旭一人難過呢?他一定是去逍竹小筑了,這個時候,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也該陪著他的。雖然爹爹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我只身離開江城,但他寵我又愛我,也不忍心看著我整天跪在他面前求他,更不愿我一天天以淚洗面,最終還是同意我去逍竹小筑找竹旭,但條件是,若他不在,便即刻就回來,若他在,準我和竹旭在那里生活,但至少要一月一封家書。之后我便真的快馬加鞭趕不眠不休四日才到逍竹小筑。到了小筑是早晨,天還未全亮,我繞著小竹屋走了一圈,這是我第一次進入到小筑里,所以格外仔細認真。入眼便是一片衰敗景象,竹子大部分枯黃了些,小屋外的用竹子做成的回廊籬笆上也落了厚厚一層灰,房頂掛著沒有燕子的巢,還有錯綜復雜的蜘蛛網,我才用力吸了吸空氣就不停地打起噴嚏來,連小屋后面的一塊菜地也是荒的。心想,竹旭怕是沒有回到這里,如果找不到他,我定是不會回去的。于是又繞著菜地后的小路走了一會,便遠遠看見一個小池塘邊有一座土丘,我走過去才發覺是座墳墓,沒有墓碑,沒有紙錢,只有一張琴弦具斷的古琴,旁邊插著一把劍,劍柄由玄鐵鑲翡翠而成,我反復看了看才敢確認是竹旭的劍。心中大喜,這么說來,竹旭是來過這里的。于是我又原路返回,步入小屋里,小屋的地面上橫七豎八丟著大大小小的酒壺,一問便知是上好神仙醉。待我里里外外走遍,終于找到了竹旭。我的竹旭,他渾身酒氣,倒坐在花廳竹凳上,像是睡著了。我走近他,他也不曾發覺,本就瘦削的面上更是瘦削,胡渣長出來塌拉在下巴上,就連睡著,眉頭也是皺著的。我從未見過那么頹唐的他,心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于是伸手撫上他的臉,想為他撫平皺著的眉頭,可觸手可得的冰冷感覺不禁令我縮了縮手。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迷迷糊糊呢喃了句褚秀褚秀便又昏睡過去。我將他拖到床上睡著,打來清水細細為他梳洗一般,有認認真真為他剃了胡須,才開始打掃起小竹屋,等小竹屋煥然一新了,我又將竹旭的衣服全部洗一遍,十月屋后的小池塘水冷得要死,洗好衣服以后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可是我還是很開心。待我將濕衣服和棉被曬在一起后,我又去附近的集市上買了些米和菜籽回來。當我打算熬粥給竹旭喝的時候,生火做飯,我有些犯難了。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是我覺得巧婦也難為有米之炊啊。最后,我還是為竹旭熬出了一碗粥來,放在花廳的竹桌上,心中忐忑的等著竹旭醒來,又怕竹旭看見我覺得唐突,于是我便拿著從集市上買的菜籽到菜地里,像在家里種花似的用手翻個小坑出來,將菜籽一粒一粒灑在坑里,又用土埋上,埋完菜籽,我又去小池塘里打了水來澆灌它們,邊澆水邊念念有詞道,‘小菜籽,你快些長,快快讓我吃了你們……’‘你來這里做什么?’我還未說完,身后便傳來竹旭的聲音,頓時嚇我一大跳,連手里用葫蘆做成的小瓢也被我丟在地上。我窘迫的拾起小瓢,站起來拍拍衣裙,突然覺得在面對竹旭的時候我總是笨拙的講不出話來,扭捏半天才說,‘爹爹讓我來看看你好不好,怕我好不容易才嫁出去就要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