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告別丹麥(B)
- 青青楊柳 依依離別
- 夏之婉
- 2408字
- 2011-08-31 18:28:59
B
可憐的張浩,最后一次聽斯蒂芬老師的課,他坐在后排,把頭埋在書本里,手里不停地記著筆記。斯蒂芬講得真好,經濟學的高深理論,在他的講解下,變得通俗易懂。張浩也喜歡聽他的丹麥語,渾厚優美。
他最后一次去了卡倫堡,到污水治理的廠子了解技術核心。廠里高端的設備、嚴謹的管理,他都詳細地記錄下來。所有設備的安裝使用手冊他一一影印下來,回去再翻譯為中文。這是他到丹麥的重要收獲,他回國后準備按照卡倫堡模式開拓中國自己的循環工業園。工作可以排解他的悔恨,忘記他的憂愁。丹麥的專家們很謹慎地和張浩相處,有很多東西是拗不過張浩的執著好問,還是告訴了他。張浩語言過硬,善于思索,他提出的問題都是實際操作中的關鍵點,直接用丹麥語和專家交流,他的友善和聰明也讓丹方人員對這個中國小伙子刮目相看。因為時間的緊迫,張浩把剩下的一個月當成一年在用。他幾乎不怎么休息,工作到深夜,一大早就骨碌爬起來繼續干。他整理好第一手的寶貴資料和手冊,在研究所同事們的幫助下,逐一解決了工作中的棘手問題。
張浩最后一次和同事們吃了飯。在有點悲傷的氣氛里他竭力強顏歡笑。他喝下了很多啤酒,還給大家唱了一首中文歌《何日君再來》。“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的調子在離別的時候真有點讓人觸景生情黯然神傷。張浩把陰郁化解在酒里,拍著米開的肩頭,一定要和他喝一杯。喝著喝著,張浩泣不成聲。他說,他不怪南丹麥大學的決定。他咎由自取,自食其果。“我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回國的懲罰。
張浩最后一次看了電影。他看了一部懷舊的老片《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里面有一支歌曲叫《美麗動人的哥本哈根》,這首歌堪稱經典。“美麗動人的哥本哈根/你是溫柔的老村姑/在酒館的燈光下/在這歡樂的夜晚/讓我們碰響醇香飄溢的杯/為美麗動人的哥本哈根/我久經風霜的海皇后/我曾去遠航/而今回到了家/我為你歌唱/美麗動人的哥本哈根。”張浩也將回家了。中國是他的家。他在丹麥海里也洗刷不了的罪惡,中國會原諒他的無心之錯嗎?R大的朋友們會接納無助的他嗎?張浩很慚愧。
?張浩最后一次去了哥本哈根。他一個人默默地走在運河邊上。熱鬧的街景和內心的落寞讓他無所適從,有一種蒼涼無比的感覺。回想起歡樂的往昔,他覺得自己活著而青青死去真是一種上帝的最嚴厲的刑罰,好像一把看不見的刀子割著他的五臟六腑,把片片的回憶從他身上撕裂了下來,在天上飛舞盤旋。哥本哈根的街頭走著一個像丟了魂魄的游尸野鬼,一個異鄉人。因為一個丹麥女孩的緣故,張浩和這個地方之間有了一個打不開的結。一個心結。
他游蕩了一整天。最后坐下來孤獨地吃點果腹的東西。他沒有胃口。鄰座是一個媽媽帶著兩個小孩子,很熱鬧地邊吃邊玩。張浩想起吳青青說,她很喜歡小孩。家里只有她一個孩子很孤單。她以后一定要多生幾個孩子。她很調皮地笑,眼睛像星星一樣亮,很快地溜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去。張浩怔怔看著那個在游戲小房子外面爬著的小女孩,小女孩明眸皓齒,卷曲的金發,在地上格格地笑。見張浩望著她,于是爬過來,向張浩伸出手。張浩恍惚中好像這孩子就是小時候的青青一樣,他的眼淚一滴一滴流了下來。小孩子有點害怕了,轉身往她媽媽那邊,她不再看他了。
運河的兩岸萬家燈火。波光粼粼的水面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在黑夜的籠罩下,張浩好像又回到了初到丹麥的心情。可是不一樣了,是回不到以前了。以前是輕松的,希望經歷的,而現在是沉重的,背著負擔的。他,注定了不能成為丹麥人。不能成為。
就要走了。該給國內的親人們帶點什么。但張浩沒有心情。他也不給楊蘇打電話說他快要回去了。國內的人們肯定比較驚訝于他的早歸的。他如此沒有光彩地回去了。而且,他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
在丹麥最后的日子,他還是用生活費的余錢買了點東西。都是吳青青以前給他推薦過的。他給媽媽買了一條銀項鏈,給爸爸買了只陶瓷茶杯,給奶奶帶了盒丹麥黃油。給王根生和小王任慧他們也帶了精巧的茶具作禮物。他最精心選的,卻是一條有琥珀美人魚掛件的水晶項鏈。他準備送給誰呢?當然是楊蘇。
但他也許不會把這個禮物送出去。對吳青青的內疚之感讓他不愿和楊蘇聯系。而楊蘇自他出國后也沒有主動和他聯系。楊蘇這一年多在干嘛呢?她跳了槽,不呆在原來不死不活的報社了。她選擇了一個有點挑戰性的職業:賣保險。這真有點不像她的為人。但她居然風風火火地干了起來,而且發展得居然不錯。她居然也貸款買了房、買了車,專攻很大頭的人壽險。她一身職業裝,名牌包包,出沒于京城各大寫字樓間。以前的同學都對她另眼相看。
楊蘇由于忙于工作,離開張浩后也沒有交新的男友。也許心里還為張浩保留了點空間吧。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沉淀。她媽媽不免嘮嘮叨叨,對女兒的終身大事很關心。只要楊蘇一回家,楊媽媽就旁敲側擊地問個不停。
保險公司總部來了一個新的經理。聽說這個人是留英的,年輕有為,才剛30出頭,是個鉆石王老五。楊蘇第一次參加總部的會議,她卻來晚了。她在樓下停車,有一輛很炫的大奔擋在前面,半天沒有動靜。楊蘇看看時間,心急火燎地沖著那車吼道:“怎么回事?為啥不停到一邊去?讓我怎么停?”大奔車窗里探出個男人腦袋,他沒有生氣,溫文爾雅地說:“剛才接一個電話。我馬上就停過去。”楊蘇并不認識這個陌生男人。她只想著開會別遲到,就急急忙忙往樓上趕。等坐下來,她才發現經理還沒來,底下的人們竊竊私語,有女人拿出化妝包涂脂抹粉。一會兒,經理來了。楊蘇一愣,正是剛才樓下那個家伙。他神采奕奕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嘲笑她剛才的氣急敗壞。“大家好,我叫韋寧。”男人開始了他的講話。楊蘇聽見身邊兩個女孩在小聲聊,“韋寧啊,聽說是集團韋總的小兒子呢。”“他真是帥呆了,聽說他還單身哦。”楊蘇一愣神,手里的本子掉到地上了,吧嗒一聲響。引得大家都看她。她紅著臉拾起本子。韋寧又在望著她微笑。
……
2010年丹麥冗長的冬天里,張浩打疊行裝灰不溜秋地悄悄回國了。先回重慶呆了一陣,然后徑直回到了R大,他的人事關系還在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