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翟府都籠罩在風雨欲來前的沉悶中。

錢婆子顧不得作威作福，一整天都陰著臉，精明的狐貍眼不時地盯著某處發一陣呆。

廚房里的下人只管埋頭干著活，生怕一張嘴就說漏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兩天都沒有見到碧桃的影子了。

玉玨感覺一定發生什么不同尋常的大事，可惜自己被楊天嬌禁足，無法知道外面的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玉玨，她悄悄的去找阮媽，可是阮媽也突然也找不到了。

一直挨到天黑，九兒神秘的把玉玨拽進屋里：“姐姐，你知道不，南征的軍隊吃了大敗仗，朝里有人要收拾楊家，只怕翟家也要倒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玉玨吃驚得問。

“當然是在茅廁的后墻聽到的。”九兒得意的說。

誰能想到，臟臭的茅房竟然是秘密的集散地，例如，錢婆子如何把涂了濃堿水的湯盆給玉玨盛蓮子羹的。下人們在把身體垃圾排放出來的同時，也互相排放著長久積郁的心理垃圾。

九兒無意中洞悉了這府里眾多隱秘，以及人們微妙的心里世界。

“奧。”玉玨茫然的應了一聲，她無法想象戰爭會是怎樣殘酷，隱隱的擔心，不知道這樣的敗仗會不會危及到翟靖羽的生命。

“這下楊家完了，聽說云麾大將軍跋扈的很，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連現在的皇帝也對他有成見，不少人都等著揪他的錯呢，翟家也要跟著倒霉嘍……”九兒搖俏麗的小腦袋，聲情并茂的敘述著聽來的小道消息。

“會怎么樣？”玉玨緊張得問。

“少不得是要丟官了，這宅子怕也保不住。聽說本來南征點將沒有少爺的，是楊天嬌硬讓她老爸帶上，這下可好父子倆全折進去了，翟家這下可被楊天嬌害慘了……”

九兒喝了口水神秘的湊近玉玨：“姐姐你不知道，好多人已經在找后路了，錢婆子這兩天轉移了不少錢財呢，咱們是不是也該早作打算？”

玉玨茫然失神，更本沒有聽到九兒的絮叨。

九兒沒趣的走開，獨自咕噥著：“得，一天少夫人的待遇也沒享受上，這就玩完了……”

孤枕難眠，玉玨找出仔細珍藏的珍珠銀簪，缺月銀輝照在光潔珍珠上，瑩潤光轉。眼前依稀又現，行人上馬回首間，俊朗的笑顏，星眸華光似三春艷陽直射心底，驅盡陰霾。

粉唇勾起一抹淺笑，靖羽，快些回來吧，我不要你千里覓封侯，我不要你官宅錦袍，只要平平淡淡執手偕老就好，玉玨會等你至地老天荒。

*****

清晨，玉玨走進楊天嬌的院落，兩眸秋水泛著淡淡青暈。

整整一夜，為翟靖羽的安危牽腸掛肚，輾轉難眠。玉玨突然覺得此刻楊天嬌是和自己最近的人，因為彼此共同的一脈牽掛。

玉玨明白，除了自己，這翟府里沒有第二個人會去安慰楊天嬌，驀地竟有了一絲悲涼。

朱紅的欄桿邊，沾了薄露的玫紅茜紗衣無力的下垂著，姚黃牡丹也因水色迷蒙。鳳眸依舊高傲的上揚著，只是已暗淡無光，蒙著一層沉郁青黑。

玉玨停了腳步，望著憑欄而立的楊天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到這里，只覺得兩個彼岸相隔的女子，被一份共同的情殤牽絆。

寂然無語，隔欄相望，驚異中又注定的必然。

半響，楊天嬌淡然開口：“你來做什么？看笑話嗎？楊家還沒倒呢，你也太著急了些。”

玉玨被楊天嬌語氣里的悲涼刺痛，凄然一笑：“姐姐誤解了，我知道姐姐難過，不過是來看一眼姐姐好不好……”

“好的很，不要你貓哭耗子一樣的同情。”楊天嬌咬牙道，眸色渙散，粉面冰冷。

玉玨苦笑：“誰是老鼠誰是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是穿在一棵草上的螞蚱，好不了你，自然也就好不了我，我會一直守在翟家的……”

楊天嬌鳳眸凄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也許你什么也得不到，也許你會淪落到比你嫁到翟家前還不如……”

其實事實遠比兩人預想的要殘酷慘烈的多。

玉玨輕笑淺淡：“那又如何，我本來也就沒有奢求什么……”

玉玨又何曾知道，從今以后一切都是奢求。

“哈哈——”楊天嬌仰天長笑，無求便是求最珍貴無價的東西，冷眸盯著玉玨，良久，慢慢的說：“很好。好妹妹，過了這一劫，咱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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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長街上漸漸熱鬧起來，幾個早點鋪里的還冒著殘存的蒸汽。

突然，兩隊紅衣金甲的威衛霸道的跑上長街，威肅的面容震懾的腳步聲暗含著殺戮的氣息，為首的督尉好像是生鐵塑成沒有一絲人氣，冰冷生硬的騎在一匹健碩的黑馬上。

幾個剛剛擺好攤檔的小販來不及回避，轉眼被粗暴的掀翻，水果，雜物散落滿地。

一個不知利害的鄉下水果販子，想上前理論，離他最近的威衛抽出腰間軟鞭，熟練狠辣的揮動，慘叫聲中血肉橫飛。

滾到路中間的水果霎時被踩成一攤攤爛泥。

幾個百姓心有余悸的望著遠去的威衛，扶起剛剛被打倒的鄉下水果販子：“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也敢往上沖，今天沒要了你的命就是萬幸了……”

“就是，別說是小老百姓，就是那些當官的，見了這些威衛也要讓三分呢。”

“他們這是去哪，好像那個大員又壞事了。”

“瞧這方向，像是云麾大將軍府……”

“云麾大將軍剛打了敗仗，不過打敗仗頂多罷官降職，瞧這架勢竟是要抄家呢，不會吧？”

“你們有所不知……”一個灰衣的中年人壓低聲音神秘的說，一群人好奇的圍到他身邊，豎起耳朵。

“我家有親戚在兵部當差，聽說昨晚又來了緊急軍報，云麾大將軍叛國……”

“啊——不會吧，云麾大將軍是建國老臣，怎么會……”

“這你們就你們不知道了，云麾大將軍曾經力反對當今皇帝繼承大統，如今新帝登基只怕要對他不力，他這是借機來個先下手為強……回頭打回京師，怕是要擁戴二皇子登基呢……沒見他這次出征都點的什么將，親家，女婿……留著兒子坐探京師，可見老謀深算……”

“哦——”

“是這樣呀，難怪！”

“諸位，我可什么也沒說，啊。”

遠遠的，兩個巡街的官差持火棍鐐銬搖搖晃晃得走過來，聚在一起的百姓若無其事的散開了。

留晉刑律，妄議國事者掌嘴一百，枷示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