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代家有女(一)
- 茉莉花開
- 壟上花
- 5364字
- 2012-04-09 16:20:39
看著對面的蕭茉,莫可之捅捅身旁的韓莉,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她今天有些不對勁?”
有些不對勁?何只是有些不對勁,而是非常不對勁。看她今天的裝扮,一身修身剪裁的黑色男式西裝替換了深色的職業套裝,平時戴著的大黑邊框眼鏡也不知道去了哪兒,臉上也去了平時偽裝的顏料,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她是要怎樣?他們坐在這里已經兩個小時了,只開始說了幾句話后,她便一直支著頭看著窗外。
蕭茉好似是變了一個人,不,不是變了一個人,而是這本就是她的本來面目。在與她成為好朋友之前,蕭茉就是這個樣子。這是她一直封印著的,就連醉酒后也不曾真正展現的真實的自我。韓莉緊緊盯著她的側臉,冷漠剛毅的弧度,精致冷硬的五官,慵懶灑脫的姿態,此時的蕭茉似乎更應該用“俊美”二字來形容,因著她本就不羈峻冷的性格,儼然就是萬千少女心目中的“冰山王子”。
“蕭茉,發生什么事了嗎?”韓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不規則的跳動,蕭茉渾身散發著冷冽的狂氣,仿佛只要誰一靠近,就會被其撕碎,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蕭茉了?又要變回以前的樣子了嗎?一切又回到原點?
轉過頭看韓莉一眼,拿起湯匙在咖啡杯里攪了幾攪,“為什么這么問?”端起咖啡抿上一口,厭惡地蹙了下眉。
“有什么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這樣的蕭茉沒來由的讓她覺得一陣恐慌,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決定,有什么東西不斷從體內涌出來,整個人像被包裹在一團白色的煙霧中,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你們什么時候結婚?”看著韓莉,蕭茉卻說出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什么什么時候結婚?”韓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跟她說的那句話有關系嗎?待反應過來時,雙頰不可抑制地染上了紅暈。
看看低著頭臉紅的猶如煮熟的蝦子的韓莉,莫可之無聲的嘆口氣,她果然很好騙啊,蕭茉分明是要轉移話題,沒想到她這么輕易就上了當。
韓莉羞惱的低著頭,不時偷眼看看莫可之,見后者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突然生出些怒氣,不滿地嘀咕著,“有人婚都沒求,結什么婚。”
她的聲音不大,但也絕對不是很小,剛好那兩人聽見,莫可之、蕭茉兩人相視一眼,“看來有人近不及待的想要進我們莫家的門,做我們莫家的媳婦,這個好消息我得告訴我爸媽。”說著作勢就要去掏手機。
“你做什么?”韓莉驚嚇的按住莫可之的手,“誰說要嫁給你了?”這種事情不都是男人開口的嗎?他這樣是想怎樣?話說回來,他好像從來沒有說過要娶她的話,相戀這么久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見韓莉突然沒了反應,莫可之疑惑的看過去,她的眼神一瞬間刺痛了他的心,竭力壓制心中不斷涌上來的心痛,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做什么這么看著我?像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樣。”
“莫可之。”大力拍掉莫可之的手,一臉嫣紅不知是羞的,還是被氣的。
無視韓莉快要噴火的眼睛,將她拉入懷里,撫摸著她的頭頂,“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我當然想要娶你,做夢都想,只是還沒到時機,再等我一陣子好不好?不需要太久。”是的,不需要太久,只不知那之后等著他們的是幸福生活的開始,還是絕望的深淵。轉過眼不期然地與蕭茉的目光相觸,心下一凜,那種仿佛知曉一切,將一切看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這個話題是她故意挑起來的?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好,我等你。”偎在莫可之的懷里,韓莉鄭而重之的說道,像是做出一生的承諾,我等你,等你給我一個美好幸福的未來。卻不想“等”成為她今后一段人生里唯一能做的事。
莫可之單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攬著韓莉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果然是沒心沒肺呢,那會兒還擔心的要命,現在居然就睡著了,也正是這份天真、純潔、善良,蕭茉才會那么拼命的守護吧。韓莉和蕭茉就像是存在于陽光下的兩個面,一個光明,一個陰暗。其實蕭茉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光明,不然,韓莉也不可能走進她的心,只是一個人若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待得習慣了,自身卻不會成為光明。其實在有些人眼里她就是一顆照耀黑暗的夜明珠,哪里需要別人來照亮。
想她剛才的那句話,“你做什么我不管,但若你傷害她,讓她不幸福,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她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眼里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東西閃爍,莫可之輕笑一聲,這女人還真是不坦率。她確實是知道的吧,才會這樣一番話,韓莉的幸福只能由他給這件事,他們不是早就認定了的么。用拇指摩挲著韓莉的臉頰,她是他今生唯一深愛的女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他與她正式戀愛的那天,他在心里許下的諾言,只愿他不要食言才好。
天宇集團總裁辦公室里,尹繼弘埋首在一大摞文件里。那場風波剛過,許多事堆積在一起,這兩天忙得他暈頭轉向,就連抬頭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卻偏偏在這時,蕭茉那個該死的女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兩天沒來上班了,又沒有請假,電話又打不通,他一定要算她曠工,扣她的工資。
煩燥的扒扒自己的頭發,這兩天因為那個女人,他不知道掉了多少頭發。聞達跑來問過他多次,該死的,他怎么知道她去了哪兒。在文件的最后簽上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夾扔在已經批閱好的一邊,揉揉脹痛的太陽穴,他絕不承認自己有在擔心蕭茉,那個女人雖然為人冷漠,不愛搭理人,但像這樣無故曠工在公司里工作這幾年來是從來沒有過的。蓋上筆帽,將剛筆插進筆筒,身體后仰靠在椅背上。
代夢妮敲了門里面半天沒有反應,狐疑的將耳朵貼在門上聽里面沒有動靜,秘書明明告訴她繼弘哥在里面的。將門推開一條縫,探頭進去見人在里面,也沒有見到其他的人影,方才將門推開走了進去。“繼弘哥。”
睜開眼睛,將身子坐直,“夢妮,你怎么來了?”
在辦公桌前的座椅上坐下,“來看看你不可以嗎?”
“昨天不是來過嗎?”
“昨天來了,今天就不能來?”
尹繼弘好笑的看著她,“能來,怎么不能來,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事?”
“看你說的,沒事還就不能來找你了?”說著起身走到尹繼弘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走,陪我去吃飯去。”
看眼代夢妮,尹繼弘由著她拉著他,這丫頭還當他不知道呢,這兩天老往他這邊跑,每次都鬼鬼祟祟好像在找什么的樣子,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怕是早讓保安將她給抓起來了。還給他打馬虎眼,這丫頭怕是看上他公司里的哪位了吧,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沒見到那個人,眼里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高級法式餐廳里,代夢妮心不在焉,有氣無力的切著面前盤子里的牛排。尹繼弘與聞達相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今天這是怎么了?一句話也不說,這可有些不像你啊。”聞達邊說邊將自己切好的牛排放在代夢妮面前,將她的換過來。
“那我該是什么樣子?”
聞達錯愕的看著代夢妮,她不是應該立馬反駁,據理力爭的么,她突然這樣坦率的承認,倒一時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用叉戳著盤子里的牛排,緊咬下唇,代夢妮幾次欲言又止,兩人看著她也不催促,最后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其實我是來找蕭助理的,想就上次的事給她道歉。”
兩人相視一眼,這倒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代夢妮可不像會是給別人道歉的人啊。從小被他們幾個大哥哥寵著,雖說不上壞,但也養成了她蠻橫不講理的個性,尤其是得理不饒人,給別人道歉,這倒是一件稀罕事。
“她這幾日都沒來公司上班。”尹繼弘說。
放下手中的刀叉,看著尹繼弘,下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來,“實際上兩天前我看見過她,就在天宇后面的那條街上,”她停頓一下,又說道,“我看見她上了一輛黑色的加長勞斯萊斯,后面還跟著兩輛賓利。”代夢妮不安的絞著手,尹繼弘兩人也意識到她接下來的話定不尋常。“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上車的時候,前座的男人用槍指著她,不知他們說了什么,那個男人又把槍放下了,然后車便開走了。”她也曾想過報警,但是當時蕭茉的樣子分明是自愿跟他們走的,這兩天她一直處于不安中,想蕭茉會不會有事,想看看刀子有沒有回來,所以才老是往天宇跑。
兩人沉默很久,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擔憂,如果是這樣那么事情就不簡單了。
“那你有沒有看清車里的人長什么樣子?”尹繼弘問。
代夢妮搖搖頭,“當時他們沒關窗,但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蕭助理,和她面前伸出的半截手臂。當時看她的樣子并不驚訝,想來那些人她是認識的。”
蕭茉這幾年在商場上樹敵不少,但敢如此明目張膽挾持的卻不多,八成是黑道上的,但她會得罪什么人?
“需不需要報警?”聞達是關心則亂。
“不需要,”尹繼弘搖搖頭,“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她朋友那邊肯定早報了警,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想來并沒有出什么事兒。”只是不知她人現在在哪里。
三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有事糾結,也都沒有了繼續用餐的心情,三人結伴回了天宇。一路到總裁辦公室,員工們的表情讓三人摸不著頭腦,像是發生了什么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驚訝,不可思議,甚至還有驚艷。三人相視一眼,向總裁辦公室走去,經過蕭茉的辦公室時,見外面圍了不少人,聞達上前拉過一個小秘書問她,“你們在看什么?”
小秘書低著頭,一臉艷紅,“是蕭助理,蕭助理她……”小秘書還沒說完,抬頭一看,面前早沒了人影,就連剛站在前面的尹繼弘和代夢妮都沒了人影。
聞達撥開人群走進去,雙眼下意識的尋找蕭茉,無果,這才將目光投在坐在電腦前的那人身上,聞達注視良久方才遲疑的叫道:“蕭茉?”
那人聞言抬起頭,“有事?”
三人一陣錯愕,有人能告訴他,眼前這個一身黑色男式修身西裝,中性短發,膚色略帶小麥色的,渾身籠罩著一股黑暗之氣,帥的沒有天理的人不是蕭茉,而是他看錯了?
“你是蕭茉?”尹繼弘還是不確定的問道,也許說眼前這人是蕭茉的雙胞胎兄弟會更有說服力。
蕭茉不答,與被驚傻的三人對視,良久方站起身走至三人面前,指著自己左顴骨上的那幾顆灰痣,語氣冷硬的說道:“現在相信了?”
三人愣愣地點著頭。
尹繼弘手里拿著文件卻是半點也沒有看進去,不時瞟向玻璃窗那邊的蕭茉,百葉窗沒有拉上,他將對面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倒是挺自在的,跟沒事兒人一樣,公司里卻是炸開了鍋,就連下層的工作人員都以這樣那樣的借口上來看上一看,這里儼然成了參觀室,免費供人參觀。
蕭茉突如其來的轉變與代夢妮所說的那件事有關?雖然在代家宴會上那次的醉酒便可端看出其本性中的率性與灑脫,但此時一舉手一投足間更見灑然,其言行舉止不是學得來,也不是偽裝得了的。這就是她的本質?
看向窩在沙發里的代夢妮,一個下午她都這樣坐在那里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她是睡著了,還是怎么的。從蕭茉辦公室出來她突然要求留下來等他下班,他知道她其實是想等蕭茉下班,這丫頭其實很善良單純,心中想做的事若不做,只怕她今后都不會安寧。
起身走到代夢妮身旁,撫著她的頭頂,“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搖搖頭,“不用,還有多久下班?”
抬起手臂,看著腕上的手表,“還有一個小時。”
“你說她寂寞嗎?”
順著代夢妮的視線看去,正好看見蕭茉看著一處發呆,她寂不寂寞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一點是她的心是冷的,再繁華的世界在她眼里只怕都如這臨冬的秋末,一片蕭索沉寂。
“其實我很早就見過她。”將頭枕在雙臂上,“在宴會上當她靠近我時,我就認出她了,不過她好像不記得我了,也是,她怎么會記得我。”
尹繼弘看著她,總覺得今天的她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好似是急于找人宣泄,又好似是在說服自己。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是這個樣子,不,現在的她更為深沉。”她的聲音很輕,好似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之中。“那天剛舉行完媽媽的葬禮,我不愿回到那個沒有媽媽的家便跑了出來,卻不想迷了路碰上了一群不良青年,當時我很害怕,他們看著我,一個個的眼睛里都閃著狼一樣的綠光,像是要將我撕碎。那時已經很晚了,那里又很偏僻,就在我絕望的時候她卻如神般出現。”
她說這的時候,身體竟微微顫抖,想來那時她定是害怕極了。那次的葬禮他也有參加,代伯母是個溫柔美麗而又賢惠的女人,對他們也是極好,那時就連他也很傷心,更不要說身為她女兒的夢妮了,拍著她的背給予鼓勵。
代夢妮抬頭輕輕一笑,又繼續說道:“當時她就站在我身后,說‘你們擋住路了’,我當時因為有人出現覺得自己得救了,心里又是驚喜又是緊張害怕的,回過身去一看,見竟是一個比我高但比我還瘦的女生時,我的心又跌到了谷底,心想完了,沒救了,但轉念一想,有人陪著總比一個人死好,心里又寬慰了一些。”
“后來怎么了?”尹繼弘一時也有些好奇,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讓她后來得救了。
“見來人是一個女生,其中一個不良青年便說,‘沒想到今天我們運氣這么好碰上一雙’,作勢便要來抓我們,我嚇得尖叫著躲到她的身后,完全把她當作了守護神。當一只手伸向我的時候,我只顧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尖叫根本就沒張開眼睛看,為什么那只手一直都沒落在我身上。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她皺著眉看著我,而地上躺著那幾個不良青年,我指著他們問,死了?她說,沒死。我本以為她就會那樣離開,沒想到她卻送我到最近的車站,臨上車前她對我說,‘這個世界上要想自己不被欺負就要讓自己變得足夠強’。”
“這就是你學跆拳道的原因?”難怪她會在代伯母葬禮后的第二天要求去學跆拳道。
代夢妮點點頭,“其實我一直很想謝謝她,但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再也沒有碰見過她。”
“為什么是要碰見她,而不是去找她?”尹繼弘奇怪的問道,既然要感謝別人去找不是更有誠意嗎?而且這件事她從不曾說過,只怕就連代叔也不知道吧。
“怕她討厭我。”代夢妮不好意思的笑笑,“因為她討厭哭的女生。”
尹繼弘好笑的拍拍她的頭,“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她當時看著我的時候就是一臉的厭惡。”
“你現在也可以向她說謝謝。”
“嗯。”她不只要向她說謝謝,看向玻璃窗那邊的蕭茉,代夢妮一臉堅定,有心里做了某個關乎她未來的決定。
也許她還不夠強,但是現在她起碼已經夠資格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