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斷年華
- 夜雪凝眸
- 掩口葫蘆
- 3066字
- 2011-09-10 14:18:31
書本一頁一頁的翻,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衣服一層一層的加。不覺已入初冬,大官鎮的大街小巷里,竄來竄去的寒風,肆意地掃蕩著可以著落的空隙,“呼哧呼哧”地拍打著人們用來封窗御寒的塑料紙。行走的人們大都裹緊了衣角,急匆匆地躲避著這寒風的凜冽。路邊的法桐樹搖盡了最后的嘆息,孤零零的一片落葉滑過他那荒涼的額,翻轉著,碰觸著滄桑枯裂的軀干,幾番跌落,遺棄在東風不屑的角落里。幾戶殷實的人家早已支起了取暖的煙囪,股股嗆人的煤煙拔向空中,忽又撲散開來,最后向著遠處的荒山奔去。幾只落單的鴻雁,撲閃著單薄的翅膀,發出幾聲低沉的鳴叫,呼嘯著掠過。
縣二中的學生們依舊穿著單薄的衣衫,整齊地出操,邁著統一的步伐,喊著嘹亮的號子“一、二、三——四”架在屋頂的喇叭被寒風擊打的有點哽咽,聲音有些飄忽不定,時聚時散。
冬天的太陽像人一樣很慵懶,起得很晚。等到她溫暖的擁吻大地的時候,學生們已經下了早自習,在食堂的大廳里排了黑壓壓的一隊又一隊。女生隊里大都整齊安靜的等待著。男生隊里就沒那么安分了:有的張牙舞爪的比劃著;有的東倒西歪的談天說地;有的甚至把飯盆敲得震天響,引得眾女生輕蔑地側目。
供老師打飯的窗口,今天人似乎格外多,張捧陽抻了抻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奇怪,今天小伙房怎么沒開門,怪不得老師都擠這兒了!
正納悶著呢,張捧陽感覺后腦勺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金老師,好”“金老師,好”身后接著傳來一串問候聲。
“金老師——也來打飯啊!”張捧陽轉身看見金新月在沖自己側頭微笑著,慌忙應付了一句。
“廢話,來食堂不吃飯,干嘛?”金新月穿著一身黑色的小西裝,一手端著飯盒,一手瀟灑地插進褲兜,調皮中帶幾分灑脫。
“我還以為金老師不食人間煙火呢?”日子久了,沒了隔閡。張捧陽居然開起了玩笑,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小心我踹你,信不?你小子說話越來越賊了。”金新月一伸腿,做了個虛晃的動作,露出光潔的額頭,“我到那邊排隊了,怪了,今天小伙房怎么沒開門呀。”金新月一邊走一邊嘀咕。
小伙房其實是學校內部的招待所,由學校的司機(高師傅)承包,經過幾年的開發和經營,對外搞飯館,對內是食堂。老師們通常在此聚餐,或者在這里搞個小灶改善一下伙食,干凈衛生,飯菜質量又好,不過花錢也多。當然學生也有到小伙房吃飯的,不過一月也就一兩次,畢竟是種奢侈,可不敢慣壞了尋常百姓的肚子。
“金老師,金老師,這邊兒”剛分來的體育老師,叫孔彬,是個帥氣的小伙,高高的個頭,同學們都叫他“帥彬”。銳利的眼睛一下子瞄住了了金新月,殷勤地跟她打著招呼。
金新月勉強擠了個笑容,“也在買飯啊!”
“金老師,你還不知道吧!”帥彬壓低了嗓門,生怕話音飛了似的,把手捂在嘴邊,“高師傅的孩子,大女兒,就是你四班里的班花。叫什么來著?”
“高越吧”金新月插了一句。
“對,高越,高挑的個頭,大大的眼睛的那個。昨天晚上在市醫院病逝了,聽說是白血病搶救無效。”
“是啊,你說好端端的姑娘,說沒就沒了,真是命運多舛啊。”旁邊的一個年長的老師拎了饅頭往外慢慢走去。
“高越——多么靈動活潑的女孩呀,高挑的身段,舞動著的身姿就像是偏偏起舞的蝴蝶。怎么可能?”金新月一邊翻著眼前的記憶,一邊不甘愿地確認著事實,默默退到隊伍后面,禁不住潸然淚下。
沒人注意到金新月落淚,除了張捧陽。大廳里雖然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但是依舊很冷。有怕冷的裹緊了衣服,瑟縮著跺著腳,急切的等待著白衫師傅高高揚起的飯勺。張捧陽打了飯,想過去跟金新月打聲招呼,見金新月低了頭在沉思。就悄然走出了食堂。明媚的陽光把如期而至的溫暖灑向臉龐,卻沒有多少人留戀。張捧陽望了一眼小伙房緊閉的門窗,揉了揉鼻子匆匆地向餐廳走去。
說來有點怪,縣二中的餐廳和食堂是分開而建的。其實這也是歷史條件決定的。建校之初,是沒有餐廳的,一是學校師生少,二是學校財力單薄。學生都是在宿舍用餐的。后來,生員多了,尤其是男生占到了三分之二,足有四百余人。吃住再在一起,顯然很不近人情。學校這才找了塊空地建了兩排瓦房,供男生們用餐。當然是只能站著圍張破桌子,是沒有凳子或椅子的,不過學生很知足。在這方面女生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依舊只能在宿舍里用餐。
高越的死,顯然成了今天爆炸性的新聞。談論的話題除了高越還是高越。一桌桌的死黨,擁擠著這個令人悲傷地話題。有的說,這白血病,聽說能治,骨髓移植就可以了,沒成想人說沒就沒了,來得這么快;有人說,真是令人惋惜,正值豆蔻年華,一朵花兒正欲綻放呢,就這樣敗了;也有人說高師傅一家啊,這下打擊可大了,估計小伙房不能開了,你想,誰能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現實?
當然也有敗類之徒,說著色字沾邊的骯臟話,好好的一個花骨朵,還沒人摘呢?就沒了。也沒等享受這魚水之樂就去了,太遺憾了。
聽到這話,岳群第一個不樂意了,你他媽的,人心是不是肉長的,這樣的狗話也能說得出來,如此猥瑣下流,豬狗不如!
“你罵誰呢?誰下流了,下流也沒你能耐啊!”對方似乎在接茬。
“罵你呢,怎么著,長了個欠扁的腦袋!”潘陽把飯盆往桌上一拍,稀飯濺了一圈,引得眾目睽睽。
對方見一下子惹怒了兩位尊神,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吃了。屁沒敢放一個,灰溜溜地端起飯盆,裝作去洗刷。眼睛不斷地往岳群那邊瞟著。估計心里比喝了刷鍋水還不是滋味。
人生是嚴肅的話題,生命是珍貴的唯一。張捧陽第一次認識到生命的重要,人生的嚴肅。心底的情感就像潮起的浪頭一浪高過一浪。他清楚地知道:再不見了,楊柳樹下,一對母女做著奇特的健身操,說笑著,如在眼前;再不見了,金秋晚會上,那只偏偏起舞的紫蝴蝶,靈動的翅膀,卻不堪生命之負,這么年輕,就永遠沉睡了,只有枕在夢里,涅槃重生;再不見了,那個美麗善良充滿愛心的女孩,校醫務室里的志愿者,撲閃著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只有在天堂靜靜地看著,看著,我們卻再也看不見她?
太陽依舊和煦的溫暖,心里卻是凜冽的冰冷。英語課半,金新月緩了緩語氣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有話要說。學生們也都感到氣氛的沉重,靜靜地沒有一點響聲,有幾個咳嗽的,硬生生地逼回了嗓子眼。
“同學們,人生最寶貴的是什么?人生最寶貴的當屬生命了。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沒了生命就像是溪流沒了源泉,干涸了奔流,湮滅了生機;沒了生命就像是夜空沒了星斗明月,黑夜漫漫,死寂沉沉;沒了生命就像是大地失去了太陽,枯萎了萬物,粉碎了綠的搖籃。”
“同學們,當你遭受病痛折磨的時候,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當你留意到身邊可愛或可親的人永遠離你而去的時候,你是否感到生命的可貴,生命的偉大!”
“生命之輕,不堪重負,就像折了翅膀的蝴蝶,終沉泥土;生命之快,譬如朝露,或許還沒怎么準備好呢,就在晨光下須臾而逝!”
“同學們,這寶貴的生命既然擁有了,又該怎樣度過呢?四班的高越,大家都熟悉的。多才多藝,活潑美麗。因為喜歡紅色,加之熱愛舞蹈,大家都贈她一個愛稱“紫蝴蝶”。然而有誰知道她三年前就已經換上了血癌,又有誰知道她的長發一年前已被病痛埋葬,我們見到的是她的堅韌、勤奮、樂觀、從容。”
“然而,這一天還是無情的來了!同學們,當一個鮮活的生命真真切切地從我們身邊離去的時候,我們痛了,我們傷了。但是仍然享受著生命的美好的我們該怎樣去面對呢?我們應該感恩生命的美好,更應該享受生命的美好,然而我們更多的應該是策劃、編排我們的生命,讓其更加燦爛輝煌。就像一支唱不完的歌,美妙動聽;就像一壇釀不完的酒,愈久迷香;就像一首寫不完的詩,激情澎湃!”
金新月話音里帶著顫抖,顫抖里裹著熱淚。教室里依舊安靜,除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時間靜止了有多長?沒人知道;空氣凝固了有多少?沒人知曉。只記得雷鳴般的掌聲伴著一雙雙淚眼經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