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剛也沒有多少錢了,他現在要拿自己的血本做賭注。
這幾天他一直到處找關系,希望能過多拉點資金,可是沒有一個人對于現在已經破爛不堪的八里河感興趣了。他想了一圈也沒有個人可以幫助自己。
沒過幾天幾個技術員又過來找吳剛,吳剛忙問他們關于這個項目的成本。幾個人的意見一樣,都說要建設小區,其中修理八里河的資金要占一大半,并且問吳剛現在的資金怎么樣了。
這也是吳剛頭痛的地方,他還是對技術員說:“這個不用你們擔心,你們做好規劃就行了。”
可是過了一個月,吳剛還沒有籌到資金。他把幾個技術員找過來,對他們說:“我的錢的確不是很多,還是撿最重要的先買回來吧!”
“最重要的?你現在買磚都成問題了。就是你的資金再多,所需的轉頭也拉不進來啊!我看了你們村子的路,充其量只能過一輛拖拉機,那么多的樓盤光靠拖拉機供應磚是不可能的!”一個技術員說。
吳剛現在覺得事情越來越棘手了,他每天都到八里河轉轉。秋意漸漸地濃了,吳剛的心里也越來越凝重了。
他一個人站在壩子上,不斷地重復一句話:“重新修路還是放棄?”
可是不放棄能怎么辦?現在連磚頭都成問題了。他沒有辦法了,坐在壩子上雙手捂住臉。他覺得現在是天要亡他,可是他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缺少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首先是錢,然后是八里河怎么修理,最后是怎么運磚?
吳剛站起來,就是坐在這兒等到死也沒有辦法。他站起來看了看八里河,這所有的情景都是自己惹出的禍。他緩緩地往回走,邊走邊想著到底怎么辦?
前面有一個小土塊,吳剛走著想著,看見那個小土塊,就一腳把它踢下壩子。
小土塊在壩子的斜坡上往下滾,越滾越大,越滾越大……聲音轟隆隆地響,把壩子震得搖晃著,仿佛一下子就要塌下了一樣。吳剛兩只手捂住自己的腦袋,他怕自己在壩子倒的時候砸傷。可是他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隨著“嗙”地一聲巨響,壩子就塌下了,他就躺在碎石塊中。他慢慢地張開雙眼,石塊都是方形的,他仔細看看,周圍都是磚頭。慢慢的,磚頭變成金黃色,他再看時,磚頭都變成金磚了。
吳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張開眼睛,周圍什么都沒有變,他還是站在壩子上,不過他想到怎么解決上面的問題了。他要籌集資金,既然沒有人可以幫他,他就自己幫助自己。
他要建一個磚窯廠,那樣以后的磚都不會擔心怎么拉進來了。另外還可以用磚窯廠來回攏資金。磚窯廠的用土,可以從八里河的河床上挖,這樣又解決了用土的問題。一般情況下,大家是不會讓你去挖八里河的河床的。還需要一個東西做掩護,到底是什么呢?吳剛一時還想不到。
不過他現在已經很激動了,他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老天給予自己的。既然這樣,他就必須把這個計劃實行下去。
吳剛現在住在小學的門衛室里,他現在沒有地方住,小學有個門衛室,不過里面沒有門衛,吳剛就住在里面。
吳剛回去的時候就想著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把最后一個問題解決掉,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村里的人看到八里河的河床因為要做磚頭而被挖成的大大小小的坑洞的時候,他們會怎么想?怎么能不讓他們發現,或者說怎么能讓他們知道自己把八里河的河床挖了,而他們還不會生氣?
不讓他們發現是不可能的,怎么不讓他們生氣呢?吳剛嘆了一口氣,他又回想到以前,他剛看到八里河的時候,他就覺得這是一個好地方。水也好,樹也好,周圍又是那么寧靜。如果不是有太多的麻煩整天糾纏著自己,他多想一個人拿著釣竿,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八里河的岸邊釣魚。可是現在八里河的水也污染了,水位也下降了。要是再回到從前……
吳剛一下子站起來,他太興奮了!他想到自己該怎么做了,他出去圍著村子跑了一圈,跑得全身上下都是汗。然后回來用一盆涼水澆在頭上,不斷地對自己說:“冷靜,冷靜……”
可是他還是冷靜不下來,他又跑到鄉里,在鄉長辦公室里讓鄉長再幫他辦一件事情,這是最后一件事情,他起誓!
鄉長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吳剛壓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告訴鄉長,只要幫他注冊兩個公司,他就能成功了。
鄉長問:“你現在啥都沒有,還注冊兩個公司?”
“恩。”吳剛點點頭,“一個磚窯廠的,另外一個就是垂釣中心的。”
鄉長搖搖頭,他還是不明白。吳剛說:“我要蓋個小區,缺錢,缺少運磚的能力,還有缺少整理八里河的精力。可是我要建設磚窯廠,錢可以慢慢積累,磚頭的運輸也不擔心了,可以自己生產。還有一個垂釣公司,我可以打著垂釣公司的名義,一邊修理八里河,一邊把八里河進行挖深,那挖出來的土呢?我就把它當做磚窯廠的材料!”
鄉長把眼睛瞪的老大,他這才算是明白過來。鄉長想了一會,就把這件事情答應下來。
吳剛回去以后就找到李三的媳婦,讓她幫忙再把村子里的婦女介紹到磚窯廠去工作。
李三媳婦搖搖頭:“這個我恐怕死幫不了你了,我現在沒有太大的熱情,我只想本本分分地做我自己的事兒。你們的事兒我再也不參合了,如果你對員工好,他們也不會記得我的好。如果你對他們不好,他們就會認為是我在中間作梗。即使他們對我沒有什么怨言,我也不會心安的,主也不會原諒我的。”
“呵呵,還主呢?那行,我不讓你幫我了,那你去工作總可以了吧?”
“我沒有時間,周末我還要去教堂里‘守禮拜’,然后要唱圣歌,可能要一天才能回來。我還不如開這個小店,沒事兒的時候就守著它,周末就去教堂唱唱歌,心里也踏實。”
“你……你啥時候信教了?”
“以前我是不信,但是當家的死了以后我就信了。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有因果報應,所以要一心向善,只要你信耶穌,他就會把你帶到光明的世界。”
“呵呵……”吳剛小聲地嘀咕著,“每個人都一心向善,即使不信耶穌,我們住的也會是個光明的世界。”
吳剛只好挨家挨戶地去找,很快他就找到潤紅媽。潤紅媽因為之前的事兒不是很高興,吳剛看見潤紅媽的表情,就問潤紅媽怎么了。潤紅媽說沒什么,現在懶了,不想干活了。
吳剛笑了:“這可不行啊,你之前在鄰村干過,大伙都說你干的最好,你就是不去干活,站在那兒給大家做個表率也好。”
潤紅媽看吳剛的表情那么自然,她想吳剛肯定把之前自己拉著強生去讓他認強生做干兒子的事兒給忘了。
這事兒也許吳剛是真的忘了,但是潤紅媽卻忘不了,周圍那么多“大嘴巴”的老太太,他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潤紅媽還是推辭著,吳剛看潤紅媽的確沒有那個誠意,就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他告訴潤紅媽,什么時候潤紅媽想去了,那兒都有她的位子。
廠子準備建在八里村的后面,這樣不會影響到大家,也不會影響八里河的形象。
建廠和招人都還有一段時間,我們暫且不提。
強生現在的成績還是那樣,他現在做好了心里準備,什么壓力都沒有。考好就上,考不好就撤下來,當然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沒事兒的時候,他就去姥姥家,姥姥問他:“強生,你還過來干嘛啊?我一個老太婆子,也沒有啥能給你的,你也不能沾我的光。我現在走路都費事了,上田里這么點的路,我都要走幾歇子。恁姥年紀大了,走不動了。”
強生說:“姥,沒事兒的時候你就去田里走走,到處轉轉,多找別人聊聊天。”
“哎,人一上年紀都不想動。前幾天,老孫頭得孫子,在村子里放兩天的電影,連有一個人去的都沒有。現在家里都有電視了,人也懶了。你說我年輕的時候,聽說集市上有人唱戲,步行十多里路都跑著看,現在……”
“姥,沒事兒的時候,我就讓俺媽過來,接你上俺家住一段時間。”
姥姥擺擺手:“行了,你有這個心就行了,你小舅讓我去他那住我都沒有去,更何況你們那?”
“俺家和他家不一樣,我讓你去俺家那是走親戚,你要上他家,那就是他要贍養你。”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那么大的年紀了,哪兒也不能去了。你想接我,得問問你舅同意不同意?”
“問問俺舅同意不同意?”強生小聲嘀咕著,他不知道為什么。
姥姥就笑著告訴他:“這也沒有外人,你說我這么大的年紀了,在路上在出點啥意外,你們怎么和你舅舅交代?再說,他讓我上他家去住,我都沒有同意,你們讓我去你們那住我同意了,他會怎么想?是吧?”
強生不很很明白,卻也有些理解。比如自己的父母以后要靠自己贍養,但是如果父母去姐姐家生活,自己也會不滿意的。
姥姥拍拍強生:“你有這份心意,我就恨高興了,之前你大舅家的兩個表兄弟你還記得嗎?你大舅過世的時候,你大妗子走了,兩個孩子死活不走。這一晃多少年沒有見了,他們不是也走了嗎?聽說他們在廣東見到你大妗子了,她現在嫁來有錢人,你的兩個表兄弟就也跟著你大妗子了。你說當初不想回去呢,結果看見他娘有個好人家也跟著去了,我該咋想呢?”強生看著姥姥搖了搖頭。
年前三妮放假回來,覺得小肚子周圍不舒服,就到醫院檢查,結果化驗的單子讓她吃了一驚。和大妮的病是一樣的。
三妮到處借錢看病,每一個來看望她的人,她都告訴人家沒有什么事兒,不要告訴姥姥。姥姥年紀大了,當初王世界走的時候他就那么傷心,大妮走的時候她都暈倒了。三妮不想讓娘再為了自己傷神,娘現在年紀大了,她還能在這世上多少年?能讓她安心一年是一年吧。
潤紅媽看到三妮住院,心都碎了,她在三妮的病床前拉著三妮的手說:“三妮,你一定要好起來,你說我們姐妹三個,你們都這樣了,你讓我咋給咱娘交代啊!”說完哭了起來。
三妮看見姐姐哭了,又想到自己的命運,也哭了起來。三妮當家的趕緊過來拉著潤紅媽,小聲地說:“也怪我沒有提前給你說,你千萬別在三妮面前哭了,醫生說她不能受刺激。”
潤紅媽就擦擦眼淚:“行,不哭了,不哭了。”可是眼淚越擦越多。
潤紅媽還要給強生生活費,還要供給三妮,她覺得單靠牛玉林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支持了,她就準備去磚窯廠干活。
吳剛看到潤紅媽來到很高興:“那行,你來就好,又多了一個人,廠房剛蓋好,過完年咱再上班。”
三妮現在一直在醫院里,醫院告訴三妮當家的現在有三條路讓他選擇:有錢的話就換腎,沒錢的話就把人帶回去,能一直掙錢的話就做透析。
三妮當家的問:“除了第二種,哪一種更好一點。”
“我不是給你說了嗎,你自己什么情況就選哪種?至于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三妮當家的就坐在床頭前,他把牙咬的“咯咯”地響。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朝一聲辦公室跑:“做透析!”
“做透析也可以,每周來兩次,每次四百元,不含藥費和住院費。”
三妮當家的眼淚都出來了,他用力點點頭:“多少錢都做!”
村里知道后,把三妮一家列為特殊戶,每年每人享受一千元補助,另外醫院費用補貼百分之八十。但是自從三妮得這病以后,當家的就不能出去掙錢了,他要守著三妮。他每天都在考慮這光出錢不掙錢的日子啥時候能到頭。兒子將來要結婚,房子要蓋,定金要下,三妮這藥物和透析又不能間斷。當家的越想越著急,一夜之間仿佛就蒼老了。
過完年,潤紅就挺著肚子回娘家來了,不過她沒有看見媽媽。潤紅媽大年初二就去磚窯廠干活了。
潤紅問強生:“咱媽這幾點去干活的?”
“她早上四點要干活,所以咱媽三點半就起來了。一直干到八點,然后休息到下午兩點,再干到五點。”
“時間不是很長,那為啥早上四點就工作呢?”潤紅問。
“人家說工業用電,電費好像不一樣。”強生想了想說,“夜里用電好像便宜些。”
到八點半潤紅媽才蹣跚著回來,潤紅看著媽媽滿頭都是灰塵,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哭著腔調說:“媽,咱還缺那幾個錢啊?要是真缺那錢,我給你!你別干了!”
“我能要你的錢,那是你的錢,我要是想要錢我不會掙啊?”
“那你干嘛這樣苦自己,你要是想掙錢,哪兒沒有掙錢的辦法!你可以和我爸一起去出門打工啊,干嘛還干這樣沒有多大效益的工作。”
正值大冬天,潤紅媽就從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喝了幾口,然后“啊——”地一聲吐了一口氣。
“之前知道你三姨的病得時候,一心只想賺錢,那個時候也沒有多想,看見眼前有個工作就過來了。可是來這上班的人沒有幾個,平時大家都很努力,掙的錢都是大家平分。大家都很賣力,就由不得你不賣力了。本來人就少,如果不努力的話每天的活根本干不完,我要是再走了,這活才沒法干呢!”潤紅媽打了打身上的灰塵。
潤紅媽給了強生幾十塊錢,讓強生去李三媳婦家買幾個小菜。李三媳婦給強生準備小菜時,強生就在她家商店里閑逛。無意間,強生看到貨架上的那種方便面,上面還有三個大字“小保姆”。他現在終于知道“小保姆”是什么意思了,他又回想起自己去大楊莊的磚窯廠看望自己的媽媽,媽媽為自己買的方便面就是這樣的。只不過,當初為自己拿方便面人已經熬成了“老保姆”。
強生在心里想著,自己當時應該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小玩意兒吧?曾經帶他去找媽媽的賴二說他也不知道丟在什么地方。強生卻無意中發現那些碎片就在賴二家門旁。
“我假裝忘卻了那個玩具,正如同他忘卻了自己的口風琴一樣!那金屬的外殼,沉甸甸的在手上,沉甸甸的在心上!我也曾經在他永遠也不知道的地方,在那個明媚的午后,一個人在四下無人的河旁,輕輕地將它吹響。琴聲悠揚,伴著兒時的夢想,在夕陽下,像小鳥般自由飛翔……”強生站在她家門口對著陽光吟唱。
潤紅媽對潤紅說:“你在家等著,我上地里摘幾個菜回來。”
潤紅攔著媽媽:“媽,你剛回來,好不容易歇一會,還是我去吧!”
潤紅媽看看潤紅的肚子,對潤紅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家里呆著吧,免得人家看見,我丟不起那人!”
潤紅聽到這句話,愣在原地,眼淚默默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