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淺之一愣。

蘇煙蘿沒有避開言淺之眼中的疑惑和驚愕，淺之看到蘇煙蘿那寒霜般的目光，帶著不屑，帶著譏誚……單單不帶溫度。

“你……怎么了？”言淺之愕然。

“我想休息了，請閣主先行離開吧。”蘇煙蘿推開言淺之環(huán)著自己的手臂，放開的瞬間那股帶著淡淡菖蒲香氣帶走了蘇煙蘿身上僅有的一點溫度，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言淺之眸子里的神色陰晴不定，最后所有翻涌的情緒匯成凌然的慍怒。他在床邊幾乎守了一天，昏睡中的蘇煙蘿每一個微小表情都牽動了他最緊繃的神經。他這樣傾注了心力的關切，竟然……只換回了對方冰冷的眼神、毫無情感的請回？天下怎么可以有人藐視他的關心？

“煙姑娘，你這是怎么了？”趙梓素也是看的一頭霧水，平日里的蘇煙蘿雖然依舊冷若冰霜，但此時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是不曾有的。尤其是在他們相處了那么久以后，“言公子也在你床前守候了很久，他……”

“是么，”蘇煙蘿清冽的聲線緩緩響起，甚至沒有抬起眼睫看言淺之一眼，“真沒想到，飲水閣主這么閑。我可真是榮幸。”

“你到底怎么了？”言淺之皺起他的眉頭，刀刻般的五官生出一些心疼。這是他最后的退讓，他言淺之的關切怎能容得他人踐踏？

蘇煙蘿嘴角泛出一絲冷笑：“讓閣主延遲了行程這么久，蘇某真當抱歉。實在是受不起閣主這般關心。”

言淺之的眸子陡然冷了下去，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突然將手中的藥碗重重往桌上一扣：“好！是我低估了落紅居主人的實力，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們明日就起程，可好？”

“言公子這……”梓素的話被蘇煙蘿抬起的手阻止。

“自然沒有問題。”蘇煙蘿抬眸對上言淺之的眼，目光冰冷，唇角倔強。

“那最好。”言淺之冷冷一聲，轉身走出了房間。言淺之垂在衣袖里的手，手指冰涼，指尖發(fā)顫。怒意，前所未有的翻涌而出。第一次見面時候瞥向自己的冰冷的眼神。坐在梨花樹丫間看著某個點發(fā)呆的漠然的眼神。在蓮花叢中微微發(fā)亮的眼神……

某個點。一定在某個點。

咚——她眼角下那顆朱砂痣化作一滴水，落進了他波瀾不驚的心里，泛起漣漪。而此刻……他卻要承認自己的心情被踐踏？

“煙姑娘你……”趙梓素有些不忍，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你，別忘了喝藥……”最后她還是輕輕嘆了口氣，她是個聰明人，況且閣中也并不是沒有關于兩人的傳言，兩人之間的端倪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此刻，她知道應該也只想安靜地離開。

房里只剩下蘇煙蘿一個人，突然變得空曠起來。她甚至可以清楚聽到自己不規(guī)則的心跳鼓動著自己的耳膜。緩緩靠著床頭坐起來，曲起膝蓋，伸出雙手環(huán)住了自己。她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微闔的雙眼隱沒在黑暗中，浮起輕煙般的悲傷。就好像薄冰般的外殼已經被打破，再也懶得去維持廣寒的高華姿態(tài)。

晨霧未散，妄言山頂。言淺之淡淡的凝出一個笑：“阿修，告辭了。”

“淺之，保重。”兩人拱手一笑，人影雜沓而下，蒼茫的妄言山頂逐漸恢復了原來暮鼓晨鐘的安寧，只是這安寧背后又藏了多少潛流暗涌呢？

言淺之等人行至山半，再回頭望時，宇文修仍猶自獨立在松峰之巔，初陽垂照在他一襲錦袍之上，煌煌晨色，漸漸明朗起來。言淺之似是受不住逐漸銳利起來的陽光而瞇起了他燦若星河的眸子，阿修，此去一別，我們看是連朋友也做不得了。

他臉上竟露出微微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