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黑暗之中，曲嵐渾身冰冷地卷縮在角落，四周一片迷霧蒼茫，伸手不見五指，她團團緊抱住自己，眼角仍噙著淚珠，一陣冷風吹過，淚珠隨風而落，滴落在她赤果的身子上，冷得她一陣發抖。

她寸縷未穿，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渾身雞皮疙瘩激起，白凈的雙、腿之間，一股潺潺紅色緩緩而流。

痛，好痛，這種痛苦，簡直如同人間煉獄，為什么不讓她直接從噩夢中死去呢？為什么偏偏要她，承受這樣的痛苦？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偶爾吹過的呼嘯北風。

黑暗中，靜謐得太久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分不清男女，只聽得出來，孩童的不舍和痛苦，“娘親，娘親......孩兒好冷，這里好黑，好冷，孩兒好害怕......”

那聲音猶如一盆冷水，令原本已經木然了的曲嵐猛然驚醒，她的雙眸瞪得大大的，想著四周望去，可是四周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見。

“孩子，是你嗎？是你在叫娘親嗎？”

曲嵐哽咽著喊道，聲音嘶啞難聽，仿佛已經哭過了許久。

“娘親，不要丟下孩兒，孩兒好害怕自己一個人，娘親，不要丟下孩兒好么？”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片曙光，刺眼得令曲嵐睜不開眼睛，并下意識地拿手去擋光，但是母性的直覺令曲嵐知道，那曙光之中的，正是她的孩兒。

“孩子，你在那里站著，不要害怕，娘親來抱你。”

曲嵐一邊強迫自己去適應那突如其來的光芒，一邊艱難地想要上前，然而雙腿間的疼痛令她舉步維艱，她每走一步，便猶如走過了許多個日月變幻，她心急如焚，很想快些過去牽住那孩子的手，然而怎么走，也到不了終點。

“娘親......嗚嗚......娘親，孩兒時間無多了，孩兒要走了，娘親......”

那孩子的哭聲響起，是那般的無助和可憐，曲嵐頓覺一陣撕心之痛，尖叫著：“不要——不要搶走我的孩子，不要——”

“嵐兒，嵐兒你快醒醒，嵐兒！”

茫然地睜開眼，神思未清的曲嵐眼角噙滿淚珠，額上冒著冷汗，瞳孔聚集了許多，才終于聚集在了一塊，落在了蕭瑾那張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好幾歲的臉龐，一臉憔悴，雙眼猩紅。

“蕭瑾......”曲嵐抬起了手，輕輕撫摸上蕭瑾布滿胡渣的臉龐，聲音嘶啞顫抖，“我們的孩子......”

話一出口，眼淚就像是缺了堤了洪水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

蕭瑾從未見過曲嵐流過這么多的眼淚，他的心比刀割還要難受，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死撐著，安慰此時的曲嵐。

大手牢牢地握住了曲嵐的纖手，蕭瑾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安慰道：“嵐兒，不用擔心，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雖然是早已預料到的事實，但當曲嵐親耳聽見的時候，還是眼前一黑，只覺心口一陣空蕩蕩的，仿佛缺少了些什么似的。

她并沒有過激的反應，只是這般呆呆的望著蕭瑾，手輕輕置于腹間，這里已經恢復了平坦，好似里面從不曾懷過孩子似的，然而曲嵐卻并任何人都更真切地感受到，那個小生命在自己身體之內漸漸流失的那種痛苦。

“蕭瑾，你知道嗎？我夢見了我們的孩子。”

曲嵐一邊落淚，一邊目光散渙地笑著，她似乎很努力地朝著蕭瑾去笑，但在蕭瑾看來，這樣的她，更惹人心疼，他寧愿她像別的女子一般又哭又鬧，盡情地把心中的所有痛苦發泄出來。

然而，曲嵐是曲嵐，她終究，還是那般淡然，一如十年前的她，淡然而令他心疼。

此時此刻，所有安慰的言語，都似乎變得蒼白。

曲嵐還在幽幽地訴說著在夢中見到孩子的情景，而整個流水閣上下也是一片肅穆，在曲嵐的房外，那些侍候曲嵐起居飲食的嬤嬤和婢女們，通通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哼一聲。

曲嵐一直不停重復著說同一番話，仿佛不厭其煩，就好似這樣重復地說著，她就能夠沉浸在孩子的世界里頭，不去接受孩子沒有了的這個事實。

“嵐兒，不要再說了。”

蕭瑾看得難受，只有打斷了曲嵐的話，他希望她能盡快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而不是懷緬過去。

曲嵐果然乖乖地不再說話了，她睜著雙眼，卻沒有焦距地發呆，半晌，才終于開口，“查出來，孩子是怎么沒有的么？”

既然孩子無辜枉死，那她就更要清楚她的孩子是怎么沒有的。

“太醫來查探過，一切正常，除了......”

蕭瑾有些遲疑，眼中分明閃爍著怒火，但顯然是擔心曲嵐知道結果后受不了打擊，所以有所隱瞞。

曲嵐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她睇著蕭瑾，焦急地追問：“除了什么？”

“除了曲悅給你送來的補湯......”

果然，如此。

曲嵐心中一片荒涼，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親妹妹，既然三番四次地對付自己，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是歹毒。

耳邊，蕭瑾的話還在繼續。

“她送來的補湯中，有薏米，嬤嬤們雖然經驗十足，但這薏米被磨成粉，下量小，且無色無味，所以并未曾發現。”

“磨成粉，那便是預謀。”曲嵐冷靜地斷定道，眸光凄楚地看著蕭瑾，“那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蕭瑾半晌沒有作聲。

若是換了別人，他定是直接定罪處罰的，然而曲悅，卻是曲嵐的親妹妹，而曲嵐又一直待她親厚，他擔心處罰過重會引起曲嵐的不滿，所以一直隱忍，只把曲悅軟禁起來，等曲嵐醒來再做定奪。

“若是王爺還沒有處置，那邊交給我吧。”說完，曲嵐坐了起來，看了看跪倒在屋外的眾人，又道，“至于她們，若是無罪，便都放了吧。”

蕭瑾點點頭，“一切都依你的，只是如今，你當務之急，是先要養好身子。”

曲嵐沒說什么，只乖乖點頭，復又疲憊地躺回床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