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年三十當天到的家，因為之前電話里早就告知過，父母也沒有太多意外。不過當他們聽到我這次回來，要在西安定居后，顯然吃了一驚。媽媽是喜悅的很，連聲道早就盼我回國，擔心我再過一兩年說不定就被洋鬼子拐跑了。老爸則是有些擔憂，以為我在國外受了什么委屈或刺激。媛媛則是想不明白，我這么一個好強的個性，放棄大好前程就罷了，怎么還會選擇西安這個二線城市。

我笑笑解釋說，就是覺得想他們了，反正遲早都要回國的，不如早點回來。以后在西安，就可以多盡盡孝。

父母沒有再追問什么，從小到大，他們都明白，如果我決定的事情，他們也改變不了什么。何況，這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件小事。換個地方，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年夜飯在一片和樂的氛圍中度過。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小波的電話過來了，我瞅了眼正等著和春節聯歡晚會主持人倒數計時的家人，獨自走到了陽臺上接聽電話。

我這邊鞭炮聲震天。小波的聲音被掩蓋的聽不真切。

“你說什么，大聲一點，我沒有聽清楚。”

“琦琦，你那邊真熱鬧。我沒什么事，就是和你說聲新年快樂。”聽清楚這句話后，我才發覺，小波說話的環境倒是很安靜。

我將電話貼近耳朵問道“小波，你在哪，怎么這么安靜。”

“我在家。”一會后，小波的聲音繼續響起“過年的時候，就我和我媽一起過，烏賊有一大家子人過年，李哥也是在岳父岳母那，我就不湊熱鬧了。”

小波現在的感覺也許就和我在國外獨自一人過圣誕節一樣。明明周邊的氛圍、人和事都很喜慶，不過確是自己怎么樣都融合不進去的無奈。

像是為了調節氣氛，我只得對著手機這樣去傳遞我的關心。“待會新年倒數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倒數吧。”

“好”小波剛說完，主持人朱軍和董卿的聲音透過房門傳了過來“讓我們一起來倒數，十、九……”

我跟著主持人的頻率開始倒數，小波跟著數到六，就沒有再說話。

“三、二、一……新年快樂，小波”話音剛落，我就將手機迅速拿離耳邊，將聽筒對著天空，希望他也能感受到新年的氣息。

果然不出我所料，對面的樓頂立馬綻放出絢爛的煙花，像大蓬大蓬的花火，點亮黑如綢緞的夜空，然后便是藍色、紫色的弧光滑落，像是無數道流星，帶著萬點碎金，散落在夜空里。這朵剛謝幕，那邊就盛開另一朵，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同時還伴隨著噼里啪啦的喧鬧聲和人們的歡呼聲。

好一會后，我才將手機貼回耳側。小波的聲音依然是那么溫和，卻有著一種溫暖的味道“琦琦，謝謝，我很快樂。”

我和小波沒聊幾句，父母的詢問聲就響了起來。我只得匆匆掛了電話，走進屋內。

“男朋友？”媛媛問，我笑著搖了搖頭。她也沒有多問，繼續看節目。此時短信提示音響起。

我隨手打開手機，短信發送的時間是23：57分，新年的時候，短信發送經常容易滯后，我也未在意，點擊進入。

“新年快樂”沒有署名，可是看到那個未曾保存的號碼，我只看過一遍，卻記得尤為清楚。

發信人是張駿。

新春假期里我的時間排的滿滿的，一方面要跟著父母去走親戚，一方面要搜索信息，投遞簡歷，還要見兩個老朋友。

一位是沈遠哲，他大學畢業后考取了地稅的公務員，混得是如魚得水，不過短短幾年已經混到了處級干部。我和他算是畢業后未再見面，卻常有聯系。

剛進餐廳一眼就認出了他，與記憶中變化不大，倒是更顯得儒雅了些，舉手投足間也有股當官的味道。

“上次謝謝啊，我妹妹工作的事情，托你關照了。”我剛一落座，就敞開了話題。

“這么多年的老同學了，就這小事，還和我客氣。”他給我倒上茶水，問道“畢業后，我們算是第一次見面了，機會難得啊。”

“以后可以常見啊。”我如愿看到他吃驚的表情，笑著望著他，補充到“我打算在西安發展了，怎么，不歡迎啊？”

和沈遠哲的見面，輕松愉快，聊天的內容都是圍繞這幾年的經歷展開的。我知道他現在在西安買了房，定居下來。而他妹妹沈遠思則是中專畢業分配工作后，沒有過幾年就結婚了，現在就在故鄉待著。

他詢問我回國發展的原因。我沒有和他透露許小波的事，只說是因為想家了。這幾年的分別也并不是沒有隔閡的，至少，我并不認為他能夠了解我的選擇。

“高中同學雖然上了不同的大學，不過總是在自己的省內發展更有利，所以畢業后選擇回省會城市就業的同學不少。要不，你啥時候有空，我組織個歡迎會吧。他們肯定沒有料到，你這個留美人士，也放棄在帝國主義的前景，回國發展了。”

我舉起茶杯，抿了口，搖了搖頭“可別啊，你上次在我妹面前恭維我也就罷了，現在我連工作還沒著落呢，別讓他們都取笑我是在國外混不下去，丟了中國人的臉，才逃回來的。”

“那行，那等你工作落實了，我負責聯絡同學，安排個十年大聚會，名義就以歡迎羅琦琦女士歸國。”

我無奈地笑笑，只有表示同意。

第二位是楊軍，他從電話里知道我要在西安定居了，立刻強烈要求等他回上海途徑西安時，我們見個面。我欣然同意。

楊軍約我在一家咖啡吧見面。上次在BJ的時候，五人聚會基本是圍繞林依然展開的，對于有關我的話題聊得不多，我猜想他估計是有很多話要問我。

果不其然，一看到我，他就笑而不語地望著我，直看得我心里發毛。

“楊軍同志，我想我今天的穿著沒出格吧，而且我確定我臉上沒有什么東西。”我作勢還仔細檢查了下自己。

“外表看不出來，心里是不是有小甜蜜阿。”

“什么？”

“你放棄在美國大好前程不要，一般這種情況下，不是為了愛情,鬼才信呢。說吧，和張駿怎么樣了？”

楊軍的這一詢問害得我差點將喝進口中的咖啡噴了出來。我忙拿紙巾擦了擦嘴，反問道“怎么這么想？”

“上次就想問你了，苦于沒有機會。你想，張駿半夜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你的手機號碼，還問我你有沒有男朋友，這不明擺著，要追你么？”

“所以你就認為，我和他好了。”我嘆了口氣，看著楊軍，認真地問道“楊軍，你和童云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開始過了，還是已經結束了。”

楊軍原本嬉笑的表情在聽到我這樣的詢問后慢慢收斂了，他嘆口氣，說到“沒有開始，哪來結束。”

“對啊，所以你還有勇氣在堅持，在等待。可是我呢？”我低頭攪拌咖啡，躊躇了會才開口說到“對于我來說，這么多年我已經走出來了，如何有勇氣再走回去。”

對于張駿的感情，如果十年的愛戀可以算是刻骨銘心，那么畢業后那用盡全力想要去忘記的悠長歲月就像是恨不得挖出骨髓，也要忘記的無可奈何。現在，時間的洗禮下，留下了美好過往的記憶，也帶走了那種純粹和炙熱。如何能再愛。

“不過，我的確有男朋友了。”就在楊軍想再問的時候，我這句話讓他意外了。

“誰能入你的眼啊，我想想，應該在西安吧，不會是沈遠哲吧？”看著楊軍自言自語的瞎猜，我的心情很好，楊軍還是一樣，簡單真摯。

“你不認識的，叫許小波。我和他是舊時，在高中之前他對我關愛有加，后來，他放棄了高考，去做生意了。譬如溜冰場、酒吧之類的。”我的介紹很簡單，也沒有希望楊軍能理解。

“他也是個混混？”楊軍問道，情緒有些低落起來，我不自覺地望著他。

“是，你也覺得不可能，對么？”

“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知道童云珠怎么拒絕我的？她說我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看不過是因為她在意的人不是我。”

楊軍的話隱約透露出他知道童云珠以前一直喜歡的人是誰了。我不知道怎么勸慰，其實世界不世界，往往都是給不夠深愛找的借口。誰規定了，只有公主和王子才算良緣。

“好了，我們不談論童云珠了，還是說許小波吧。

“他有什么好說的阿，以后有機會見面，我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誰的心里都有一道傷，不輕易展示，不容易忘記，也不愿刻意銘記。之后我們的話題就轉向工作打算了。

“找到好的發展職位了么？”

“嗯，獵頭推薦了幾個職位，譬如銀行部門經理，還有證券公司的資產管理崗等，年后才安排面試。”

“你的能力和資歷，應該都沒有問題，問題是，羅琦琦，你想做什么。感覺你現在事業心不是很強啊。”

我托著下巴看著楊軍，嘆氣倒“聽你這口氣，我該是事業心很強的女人。”對于楊軍的問題，我并沒有打算直接回答。對于我來說，只要有平臺讓我學有所用，我就不會太計較。錢方面，我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那倒不是，不過恕我冒昧問句，你家許小波，壓力應該不小吧。”

“是啊，壓力不小，不過養活我足夠了。”我簡單回避了話題。

現在的我自然明白我的優雅和卓越，不經意間可能就會刺傷小波，他有他自己的驕傲，同樣也有底線。我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的能力。譬如在金錢方面，這幾年我攢的錢要在西安開家酒吧，前期投資足夠了。可是看著小波為了籌資將辛苦打拼的基業轉手，我卻只能看著，無法也不能去勸他用我的錢。對他來說，他能夠養的起我，才是支撐他挺起胸膛站在我身邊的唯一理由了。

后來和楊軍的聊天就很隨意了，連國際時事、球賽、明星緋聞都包括在內，真無法想像一個IT公司的項目經理，居然這么八卦。

聚會散場后，我一個人踩著積雪回家的路上，不期然的想到那晚紛紛揚揚的落雪，想起小波說的“一起看日出日落”的生活。對新的一年，開始有了美好的憧憬。